她一吼完,圍著她的女人們都跟那烤的幹玉米粒兒似的,全都炸了!一個個叉著腰,晃著腦袋,朝她謾罵不止,嘴裏的話一個比一個難聽,在耳邊就跟一百隻蜜蜂同時作響一般。
她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還嘴,隻會更加激怒她們而已,況且說什麼她們也不會信。雖然她眼裏明白,這根本不是她的東西。
“馬哥是讓她勾引的!錯都在這小X貨身上!”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然後許多人附和了“對”。再接著,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一把掀翻了她抱著的鍋碗,盤子碟子碎成了一地。而她,被幾雙粗糙的手緊緊縛住,小腿被狠狠的踹了幾腳摔倒在地,隨後是馬姐脫下了自己的鞋子重重的敲擊了過來,一下接著一下,胡亂的在身上招呼。每一下打在皮膚上,都像火燒似的疼。
女人們的聲音很嘈雜,是不堪入耳的話和尋死覓活的哭鬧,還有似乎一點都沒有氣話的意思,顯得特別真實的“把她打死”這樣的話。
也許真的會被打死!今天沒打死,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一天。
“住手!幹嘛呢?幹嘛呢?”一個熟悉而洪亮的聲音響起。
女人們這才停了手,散開了些。
淩盼兒蹲在地上,緊緊抱住自己的頭,眼睛死死瞪著地上,搜尋著一片片白色的瓷碎片。她認得這聲音,喝止住她們的人,是在工人裏有著絕對權威的包工頭。
“幹什麼幹什麼?娘們家家的,還給我打起架來了!都不想幹了是吧?”包工頭帶著地方口音的怒吼著,伴隨著幾句髒話。
剛還尋死覓活的馬姐,口氣竟忽然180度轉成了嬉笑:“嗨,哥……你看我們不這鬧著玩兒呢嗎。”
“鬧著玩?X的,把人摁地上打還鬧著玩?”
也不知道誰用力的把淩盼兒拽了起來。
“不信你問小淩,真是鬧著玩呢,對吧小淩?”馬姐嬉皮笑臉的走到淩盼兒身邊,用力掐著她的胳膊,“瞧她這不是好好的嗎?”
“得,得,你們娘們的事,我可不想摻和。都給我小心點……”
包工頭這話剛落,就聽不遠又是一個尖利的聲音對著包工頭喊著:“你給我小心點!你給找的什麼人?要出事我把你也開了!”
淩盼兒垂著頭,卻聽出來是誰,好像是建築公司的老板,人稱方總。
包工頭嚇得不敢吱聲。
而那位方總快了幾步朝著不遠的空地奔了過去。那邊聚集著一堆人,有男有女,都戴著安全帽,穿得整整齊齊,他們都簇擁著一個年輕男人。
平時耀武耀威最愛擺官架子的方總,見到那個人卻跟見了貓的老鼠一樣,佝僂著背,笑彎了眼睛,嘴裏喊著:“韓總,您這邊請……”
那人一身黑色的西裝,點了點頭,忽的轉頭往工棚這邊望了過來,說了一句:“安全第一,加強人員管理。”
方總點頭哈腰的說:“是是,他們這是忙完了工作鬧著玩呢……您放心,安全和質量是首位的!”說完,狠狠的瞪了包工頭一眼,開始繼續向那個人滔滔不絕的彙報起工作來。
她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卻聽到那明明是那樣好聽的聲線,卻發出了冰冷得像工地上的機器一樣的聲音。
淩盼兒低下頭,卻不再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她知道了包工頭要聽方總的,方總要聽那個人的,也知道了這個地方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趁著包工頭還在附近轉悠,淩盼兒偷摸著跑到自己的床位邊,把身份證,存折揣進了內衣,又收了兩件薄衣衫。借了個上廁所的名號翻了窗戶,又尋到工地鋼板圍牆的一個缺口爬了出去。
此刻天色已經深藍,半輪清淡的月影掛了上來。風撫弄過她的頭發,是退去白天暑熱的爽快涼意。
眼前的公路是新建好的,還帶著昏黃的塵煙,路燈已經架好了,卻也隻亮了一半。
淩盼兒朝著有亮光的那一半跑去,她不知道該去哪裏,隻坐過唯一一趟公交車去過城裏的郵局銀行,但是她沒有猶豫,雖然沒有任何的計劃,沒有什麼目的,對今後也沒有任何打算,就是因為隻認識這條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