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盼兒最不喜歡這個時候。
男人們吃完了飯去衝澡。而她卻要在澡堂邊洗刷鍋碗。
工地的勞動生活是枯燥單一的,雖然也有女人,卻大多是農地裏出來的悍婦,漂亮年輕的少女猶如幽幽山穀裏的清新蘭花,男人們總是會把眼睛擱在淩盼兒身上。
尤其每天的這個時候,他們會吹口哨,會用粗俗的言語議論,甚至會猥瑣的突然從堂子裏跳出來,濕漉漉光溜溜的灑她一身的水。
她害怕卻得容忍,因為隻有這裏才有自來水。
同村的馬姐介紹她來這裏工作的,專給工友們洗衣煮飯,每個月800元,她需要這錢。
今天有上頭的大老板來檢查,吃飯吃得早,她慶幸趕在洗澡前完成了工作。端著鍋碗正往工棚走,卻碰到工友老朱。一個四十多歲的黝黑男子,家裏有三個孩子。
淩盼兒低著頭,盡量離他遠些。而老朱卻故意朝她這邊斜過來,忽的伸出一雙石頭般堅硬的手臂橫在她麵前,手搭在鍋沿上。
“妹妹,哥哥幫你拿過去唄?”說話間夾著咯咯的笑聲。
“我自己能行。”淩盼兒背脊發冷,不敢抬眼,退開幾步想借機繞過去。
誰知老朱又追了上來:“別不領情啊。哥哥是真心誠意的!”
老朱越靠越近,能嗅到他身上濃重的汗酸味。淩盼兒不知所措,又不敢激怒了他,誰知她這恐懼的模樣卻讓老朱越發得意。他竟趕上來一把抓住淩盼兒的胳膊,說:“你看看你,一個人洗那麼多東西。那些個糙娘們也不幫你,欺負人不是?哥哥幫你出口氣怎麼樣?”
老朱那粗糙的大手黏膩潮熱,淩盼兒胃裏翻騰,搖搖頭,緊咬著下唇,使勁想把胳膊抽出來,卻總是不如那力氣。正僵持,就聽有個聲音在喊她。
“淩盼兒,電話。”
“哦!就來!”這才終於得了大赦一樣,搶出胳膊就跑。
叫她的是保安崗的劉嫂子。
此刻正斜著腦袋坐在折疊椅上織著毛衣。也不拿眼看她,就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的電話聽筒。
淩盼兒道了謝,小心翼翼的拿起聽筒。
“今天不是拿錢嗎?為啥沒寄回來?”裏麵是女人淩厲的聲音。
淩盼兒咬咬下唇,柔聲回說:“媽,今兒有大老板來檢查,白天不給我們請假。現在銀行下班就不能彙了。”
然而電話那頭,並沒有一個母親的理解寬慰,卻是:“別糊弄人了,肯定是嘴饞了想自己留著了!咋就那麼巧今天發錢就來檢查,什麼大老板,不也得開錢嗎?”
“媽……沒……”
“你還知道叫媽啊?養女娃就是不好的,沒良心的,家裏的果樹不結果子了,你爸爸腿不好了,弟弟要讀書,你進城就不認家裏人了。我拿的我的嫁妝錢給你買的車票,你卻不往家裏拿錢了?你弟弟妹妹餓著肚子呢。家裏的果樹又不結果子了,你爸爸還得治腿,我的嫁妝錢都拿出來了,你拿了錢你不給家裏了……”
淩盼兒心裏酸苦,卻不敢還嘴,隻能握著聽筒聽著,間歇的還能聽到幼小的弟弟哭喊著要買新波鞋的聲音。直到電話那頭的人說得累了,才終於接上一句:“媽,我明天一早就去城裏給你彙錢。”
掛完電話,她小心翼翼的窺了劉嫂子一眼,然後用衣袖擦了一下聽筒背麵,輕輕說了一句:“謝謝劉嫂子。”
哪知劉嫂子依然不抬眼,卻冷冷回了一句:“一塊錢。”
淩盼兒疑問:“可是,劉哥說接電話不要錢……”
劉嫂子斜了她一眼,帶著的全是鄙夷和怒意:“你劉哥家裏我說了算。別以為你那花花臉能糊弄那老不要臉的還能糊弄我。一塊錢!”
淩盼兒不再回話,捏捏褲兜,扯了一張一元錢擱在電話邊,仍然是低著頭說了句:“謝謝劉嫂子。”
離去時,還聽到劉大嫂惡狠狠的一句“小X貨”。
這話聽得不少了,若是要一句句的計較,就真的要把自己累死,也要丟了工作了。
回到工棚,還沒擱下鍋碗,馬姐和幾個老大姐忽的衝了過來把她圍了個滿,這倒是奇怪,平日裏女人們都不會拿正眼看她的。今天卻仿佛是早就在等著她的一樣,而且都還帶著怒意,淩盼兒不解。
馬姐似乎抹了把眼淚,忽的掏出一條桂黃色的小背心狠狠砸在淩盼兒的臉上,大罵:“你個死丫頭,臭不要臉的X貨啊!我看在同村的份上,給你找的工作,讓你有錢拿。你看你幹的什麼事?你恩將仇報啊你,你連我的男人你都要勾搭。我早就看著不對了,這回可叫我拿了贓了,那老不要臉的還把這髒東西捂被窩裏當寶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