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她站在窗前注視著樓下,那期盼已久的身影沒有自秋風中走來。低低歎息一聲,她拖著行李漸行漸遠。
夕陽還是如常的燦爛與刺眼,穿過兩旁樓宇聳立的長馬路,斑馬線因此而渡了金色。她的身影終於拉長,慢慢地,消失在一陣蕭瑟的秋風裏。
你從風中來,
停留片刻,
自年華中離去。
二零零一年九月二十三號,一場裹挾著陣陣寒意的秋雨襲卷了G市山區。本應平緩易行的山路變得泥濘濕滑,隨行幾人背著大包小包,小心翼翼地向山上行進,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出了意外。
山區懸崖峭壁諸多,蘇晚跟在隊伍最後,發絲上沾滿了泥水,艱難地緩步前行。
“蘇晚,快些跟上。”
領頭的中年男人招呼了一聲,她的唇瓣有些幹裂,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巨大鬆柏樹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樹根下浸透雨水的土壤愈發疏鬆。
雨這座山並不陡峭,也並不難攀,卻因一場秋雨的洗禮,給一行人添了許多麻煩。
“哎呀!”
忽然,隊伍中央的少女尖叫一聲,身子一滑,她身後的女人猛地向上扶住她將要傾倒的身體,一行人虛驚一場。
“大家小心腳下,再過一段路就到了,千萬注意!”
雨還在斷斷續續地穿透鬆針落在一行人的臉上,所有人都咬緊牙關,拿著木棍的手驀然緊了緊,繼續跟著隊伍向上行進。
變故陡生時,蘇晚的腦海一片空白。模糊裏,她看到前麵的人一腳踩空,她伸出手想要扶住,卻因巨大的重力與慣性向後倒去,兩個人一起翻滾下山。那人是個男孩子,似乎還是大學生,一直將她護在懷裏。最後,兩個人跌進了一處狹窄的山穀裏,男孩子神智不太清晰,卻強撐著倚在石壁上。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也不知道隊員們有沒有發現我們滾了下來。剛才一時情急,竟連呼救都忘記了。”
男孩子的語氣充滿歉意,蘇晚無力地笑了笑,四周都是斷裂的粗枝幹與碎裂的木屑,混著浸透了雨水的泥土,愈發黏濕。
四十分鍾後,當領隊人發現二人不見撥打電話求救時,男孩子已經暈了過去。
少女撐起身子,膝蓋隱隱作痛,四周是遍地的野草,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太低,抬眼便是那處滾落的山坡,雨水沿斜坡流下,蘇晚向上走了幾步,卻因腳底濕滑而重又翻落在地。
鬆針上懸掛透明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昏睡的男孩子臉上,蘇晚將他扶起來,打開背包,裏麵是唯一的一瓶水和幾片麵包。
傍晚漸漸逼近,天色愈發昏暗,秋雨沒有停下的架勢,淅淅瀝瀝地從空中垂落。
墜落低穀、長時間的浸透雨水以及膝蓋骨的傷痛,蘇晚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男孩子一直沒有醒來,甚至額頭已經滾燙。她最後一次試圖登上山坡,腳底的泥烙下深深的腳印,隱約間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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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出事當天,領隊的教師撥打了救援隊的電話,並通知了蘇晚的家長,所有人都陷入了空前的緊張。顧文熙聽蕭煜說起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左右。
他沉沉地思索了一陣,黑夜已經降臨,天邊昏暗而布滿烏雲,當所有人無能為力地在千裏外等待少女的消息時,他似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終於匆忙收拾了東西前往機場。
Q市離G市並不太遠,一小時的航線在顧文熙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漸漸縮短,小雨斷斷續續地下。八萬英尺的高空上,舷窗在陰雲密布,層層疊疊,重重壓在少年跳動緩慢的心上。
抵達山區時已是九點左右,救援隊的手電筒不斷在山裏搜索,蘇晚和男孩子滾落的地方並不顯眼,甚至向下望去極有可能看不到兩人的身影。
顧文熙飛快向山上跑去,長久以來積壓在內心深處的強烈情感幾度噴薄欲出,他見過她,很早以前就見過,從見她第一麵開始,他就喜歡她。他向山上奔跑著,綿綿細雨打濕了少年額前垂落的發絲,也打濕了少年曾為了彼時她的笑容而長久壓抑的心。
顧文熙想,這大約就是人們常說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