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一切塵埃落定,再見彼此時,蘇晚仍舊記得,當初蘇涼醒來時,她的世界便如雨過天晴一般。那是一種極度喜悅,無法控製的心情。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手中的電話怦然落地,她的淚洶湧而出。半年的時間,他昏昏沉沉地浸泡在自己的夢裏,不說一句話,眼裏沒有任何情緒。
如今,蘇涼醒了。
“死丫頭,動作不能快點?”
七月的太陽毒辣地灼燒著天地,行道樹濃密的枝葉裏,知了大聲地鳴唱,尖銳卻又沉悶地劃破空氣。
“哥……”
蘇晚趕到時,已是汗如雨下。醫院裏刺鼻的藥水味裹挾著汗液的味道彌漫開來,卻再也無法在蘇晚的心中留下任何深刻的烙印。
“臭丫頭,我好不容易醒了,你怎麼這麼慢?”
那一刻,世界又開始生動起來。蘇晚看著他,一步又一步向他走去。
第一步,是彼時他們一同出生的那一天,陽光明媚。
第二步,是他們五歲那年她大聲喚他哥哥時,枝葉茂盛。
第三步,是那年他拖著行李箱離開時,背影孤獨。
第四步,是初三那會兒他穿一身黑色襯衫參加她的家長會時,笑容容和。
第五步,是年前他回國時,擁抱溫暖。
…………
每一步,都是他沉入夢前,生動地一撇一笑。如今,他回來了,可以如從前那般爽朗地大笑。
他的容顏依舊是一副溫和的模樣,淡淡的眉隱約藏在額發間,眸光和煦,他的眼笑成了月牙,唇角彎彎的,向她招手。
“哥!”
從此以後,她陸陸續續遇到一些人,他們也許或多或少的像他,卻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像他一樣愛護她如愛護自己。
“我家晚晚長高了。唉,我是不是特別勇敢?”他問。
“哥,你是最勇敢的。”她笑著擦去眼淚,緊緊抱著他,麵容沉靜。
“都是托了我家晚晚的福氣。”他拍著她的背,緩緩隱去眼眶中的淚水。
從此一笑渡春風。
“晚晚,你不能怪顧文熙。新安公寓的事,不是你能麵對的。如果可以,畢業以後你就離開這裏吧。洛杉磯很好,西雅圖也很好。”
蘇晚終於覺得,似乎新安公寓裏的事所有人都明白,甚至連關玥都了然於心。唯一一個蒙在鼓裏的,隻有她。
蘇晚從不是為自己找心事的人。該她知道的時候,她自然會知道,何須徒增煩惱呢?
“哥,子睿回來了。”她說。
“也好,他回來或許還會好一些。”他點點頭,又看向紀曉曉。
那個女孩子,默然站在病房一角,沉沉地看著他們。白色裙子微微撩起,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和氣質。
“曉曉,多謝你了。”
“不客氣。”
風雨來臨前,
陽光仍舊明媚。
顧文熙發燒了,高燒39度。
“阿煜,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他迷迷糊糊地同蕭煜說著話,眼前的人已有五六個影子,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晰。
“大概吧。我幫你叫她來。”
蕭煜譏誚地笑了笑,眸光寒涼。那時極為嘲諷的神色,在無盡的夜空裏肆意蔓延:“晚晚,來顧文熙家一趟。”他說完,轉身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Q市,新安公寓的路燈格外刺眼,穿透玻璃,尖銳地刺傷瞳孔。
同是新安公寓,蘇涼選擇了紀曉曉,顧文熙選擇了蘇晚。卻是以不同的方式,靜靜守候並等待著。
蘇晚去時,顧文熙已經睡下,高燒讓他的臉頰有些微紅,濃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晚晚,他想見你。”蕭煜看著她,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你……”
“晚晚,盡管他不願和你在一起,但是,他喜歡你這件事,改變不了。你再躲著他,也沒有任何事會因此改變。新安公寓的肮髒事不少。很快,等我們畢了業……”
“蕭煜,我不想知道這些。”她看著他,麵色陰沉,“如果現在他不願,那我等著就是。等著你們所說的新安公寓的肮髒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