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S(2 / 3)

彼處,光河延展在走廊上又消失在樓梯拐角的梧桐樹斑駁裏,陽光穿過敞開的玻璃窗,並不刺目也並不黯淡,溫暖得剛剛好,如同溫水蒸騰,緩和而輕淡。是什麼樣的人從那裏走過?他走的時候可曾注意到梧桐林的樹蔭?蘇晚很快回過神來,懵懂的少女心事隨之而去。有一刻,她忽然覺得,從那片斑斕裏走過的少年,或許是哪個和煦如光的學長已並不觸目的方式,在她心頭留下了一抹不曾看清的剪影。

“晚晚,一會兒去蕭叔叔家吃飯,我有應酬。”

蘇晚輕輕應了一聲,而後迅速換好衣服,不留聲響地出了家門。

“來的倒是挺早。”迎麵一陣柚子清茶的淡淡氣息,摻雜著一縷薄荷香。她抬起頭,蕭煜的麵容逆光映射在瞳孔裏,留下深刻而又俊朗的好看側影。“愣著幹什麼?大熱天幹站著,難不成要我請你進來?”

他說完重又坐回桌前,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拿起筆在指間轉動。黃昏時分,麵西的落地窗盈滿金色日光,盛大而又輝煌地散發著,漸漸暈染了淡藍的天際。蘇晚驀然想起走廊裏樓梯拐角的暖陽。傍晚了,殘輝是否還能映出一地斑駁?是否還能灼燒梧桐林茂密的枝葉?是否還能將光打在那人的麵龐?

“想什麼呢?”蕭煜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晃,一縷不明所以的疑惑隨之覆滿雙眼。

“沒什麼,想起一個人而已。”她說。

世界上有很多人值得懷念。蘇晚患癔症以後,最常懷念的不是關玥,不是蕭煜,更不是顧文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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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三月,陽光溫涼,市立醫院的某產房裏,兩個孩子一前一後擁有了呼吸。

那是彼時的蘇晚與蘇涼。

晚涼天淨月華開。長久以來,晚在先,涼在後。

直到他們五歲了。一個傍晚,碩大的草坪上,他因一個玩具失手將蘇晚推倒在地,那時怎麼說來著?是了,直到許多年後蘇涼仍舊記得——那時,同樣五歲的她站起身來,拍了拍鞋子上的灰塵,對他說:“蘇涼,你是我哥哥!”

聲音很大,充滿稚氣。

蘇晚從不肯認蘇涼,隻因他不過早出生了三十秒。僅此而已。

後來有那麼兩件事,直到她患了癔症也記得很是清晰。

那會兒大約是深冬****的一天,蘇涼朦朧著眼貓在被窩裏懶床,她便躡手躡腳地打開大門,急匆匆地團了個大雪球,又躡手躡腳地闔上門,一個箭步衝到蘇涼屋裏,冰球就溜煙兒似的鑽進男孩的被窩,隨著一聲“哪個天殺的”驚叫聲,蘇晚探出頭來,惺惺說了句:“我這個天殺的……”後來,沒有後來了。蘇涼悠然地掀開被子下了床,睡衣有些褶皺,說:“走,吃早飯去。”那會兒,冰球已化成了一灘水,他的睡褲濕了半截。

再有一次就是小學六年級了。畢業那天,同班的男同學鐵了心要捉弄這麼一個好脾氣的小女孩,於是從草堆裏逮了一隻癩蛤蟆。且不說癩蛤蟆有多大,但凡愛幹淨的定然是避之不及。蘇晚拉開座位坐下時,就這麼一個東西蹦著從桌洞裏出來。蘇涼生平第一次打人,那可憐的男同學鼻青臉腫,狀若肥豬。後來蘇晚戲稱:“有些人生來就會打架。你問是誰?哦,沒誰,我哥,親哥。”

他說,他隻有這麼一個妹妹,是拿來寵的,不是拿來欺負的。

初三那年,蘇涼開始厭學,第一次模擬考試成績不盡人意。隨後,爸媽將他送到了美國。

機場裏,他拖著行李箱走在前麵,她掉著眼淚跟在後麵。良久,她嗚咽著說:“哥,能不能不走?”

蘇涼笑得很好看,眼睛眯成了月牙,隨即鄭重地說:“晚晚,你努力。實驗高中的學生,蘇家有你一個足夠了。”

初三最後一次家長會,爸媽出差在外,她一個人捏著二模成績單站在班門口,眼淚就在眼眶裏,半天不曾流下來。良久,他一身黑襯衣,黑色休閑褲出現在走廊裏,而後,輕輕推開門,溫和地說:“老師,我是蘇晚的家長。”

彼時,高速公路堵車,他為了不錯過蘇晚的家長會,跑了五公裏。

蘇晚疏遠蘇涼,是從二零零八年紀曉曉的離去開始。

他回了美國,與她經久不見。

*****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很快便踏著日光緩緩走來,陽光灑下的河似乎從中間裂開了縫隙。從前聽蕭煜說,實驗高中的軍訓是市裏最輕鬆的軍訓。彼時他拉著行李箱一步一頓地回來時,蘇晚笑了笑,他瘦了一圈,黑了不少,幹巴巴的嘴唇抿成一線,然後說:“實驗高中的軍訓是市裏最輕鬆的軍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