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梅嵐,小字鳳瑜,其父名曰梅舜臣,在朝中翰林院任掌院學士,其母便是寶釵胞妹寶琴。寶琴嫁到梅府後,先是誕下一女,便是梅嵐,後又育有三子,長名梅錚,字鐵山,次名梅清,字玉山,三名梅廉,字磐山,人稱‘梅氏三峰’,個個玉樹臨風,又才華橫溢,詩詞歌賦俱都精通,加之又是翰林之子,書香門第,遂備受時人稱頌。
這梅嵐今已年過十九,卻仍未出嫁。要說翰林之女,貴府名媛,自是不愁嫁,不知有多少的官宦子弟盼著望著,可有一樣,因這梅小姐是個極有見識的人,幼時也念過幾年書,看不慣一些個官家紈絝子弟的浪蕩樣兒,遂對其父母道,一要找個正經讀書人,二要不是官家的子弟,齊了這兩樣,她才肯嫁。豈不知她家這等門第,平常的讀書人自是高攀不起,遂一直未遇合適之人,拖著未嫁。
自古女子因春傷情,逢秋生恨。這日正是季春三月中,梅小姐獨自一人來至府內後園,但見假山真水,百花齊放,柳綠鶯啼,蝶雙成對,轉了一回,心中憂思,觸景傷情,沒了興致,便回了香閣,獨坐思想:吾今早已過二八之年,然卻未逢折桂之夫,蟾宮之客,想昔日玉蓮配十朋,崔氏遇張生,此等佳人皆遇才子,以得圓滿,而吾生於宦族,長在名門,卻不得真命佳配,豈不是虛度青春,遂倍加傷感。
此時正巧丫頭紅菱從外頭進來,見了梅嵐便笑著道:“恭祝小姐,大喜了。”
梅嵐瞥了她一眼道:“不婚不娶的,大什麼喜?”
紅菱忙道:“奴婢說的正是這婚娶的喜,才剛兒我聽外頭的人說,老爺給小姐問妥了一樁親事。”
原來那梅翰林親手托人打問了一樁親事,男方乃是都中通惠錢莊掌櫃錢老爺的長公子錢文宣,聞其一表人才,知書習禮,如今已考了貢生,一來是個讀書人,二來又非官家子弟,正合了梅嵐心意,也算是門當戶對,不日便來府上拜見。
梅嵐心想,自己年紀已不小,今番如若父母相中,再無推卻之理,順勢也就嫁了。
又想到子珺薛靈,自己雖比二人大了幾歲,然終是從小一處玩大的,今已幾月未見,倍加想念,要是真個成了婚事,以後走動定會少了,這日便來回過寶琴,說是想去薛府住幾日,看望舅舅姨媽並妹妹們,遂帶了丫鬟紅菱,來至薛府。
當下子珺眾人見了梅嵐,細語了長短,陪著寶釵坐了一回,便又回到子珺房中。
薛靈嘴快,忙向梅嵐道:“姐姐明日跟我們一同上學去吧。”
梅嵐道:“上什麼學?”
薛靈歎氣道:“噯!如今又給請了個先生,姑媽叫我們都去念書,我想人少了也沒意思,加上子珺姐姐和心柔才三個人,菁兒還不知去不去呢,就算去了也才四個,加上你就好了,我們來個五子登科。”
子珺笑道:“你莫不是要考個女駙馬吧,可不知情郎哥兒是哪一個呢?”說完了眾人跟著笑個不停。
羞的薛靈氣道:“子珺姐姐天天就知道欺負我。”
梅嵐笑道:“要說你這文辭,可該念念書了。”
薛靈道:“你倒是去不?”
梅嵐道:“傻丫頭,我這麼大了,念書的時候早就過了。”
薛靈道:“有多大麼,不是還沒嫁人麼,隻要沒嫁人就跟我們一樣的,再說我們天天一處玩不好麼。”
梅嵐一聽嫁人的話,便低下了頭,沒了言語。
子珺忙向薛靈道:“你要念書隻管念你的去,拉上別人做什麼。”
此時寶釵房裏的小丫頭青蓮來傳話,上屋傳飯了,眾人便都過寶釵這邊來。
待到晚間,子珺正在房中弄著日間的布繡,卻聽有人叫門,丫頭墨蘭忙過去開了門,見是梅嵐,便請了進來。
子珺讓了座,叫墨蘭沏了茶來。
梅嵐見子珺繡的乃是一朵淡紫色小花,便問道:“妹妹這是繡的什麼花,怎麼從沒見過的。”
子珺道:“這是我自個兒鉸的新樣子,昨兒個去舅母房中問安,見舅舅去歲從南邊帶回的花都開了,舅母叫每人屋裏都放一盆,我便撿了一盆紫色的搬了回來,照著那花朵畫了樣子,這不都快繡完一朵了。”
梅嵐看了道:“怪好看的,這花叫什麼名字呢?”
子珺道:“聽說叫什麼匙葉草,是類野花,咱們北邊這兒沒有的,那不窗台上擺著那盆就是,你也瞧瞧。”
梅嵐過去一瞧,見烏漆泥盆裏插著一根小指粗細的綠莖,莖上又分出三五枝小杈來,每杈上苞葉交替,開著七八朵鼻頭大小的紫色小花。
梅嵐回來道:“果是沒見過的花,確是好看極了。”
子珺道:“看姐姐白天似有不喜之色,莫不是有事麼?”
梅嵐道:“也沒什麼事。”便把其父為其托人招婿的話跟子珺說了。
子珺聽了道:“這原是好事嘛,姐姐該高興才是,怎麼悶起來了。”
梅嵐歎氣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誰知道以後什麼樣呢。我家中少有說話的人,爹娘除去摧嫁的話,別的一概不提,咱們姐妹們日子久了,從小就一處玩,便想來和你們說說話兒,也散散心。”
子珺見她似有心憂之態,便拉住梅嵐的手坐在炕沿上,道:“要我說姐姐大可安心,那錢家雖不是做官的,可也是書香門第,念過書的男人豈會不懂憐香惜玉的,見那書上許多癡情公子,有哪個不是書生呢。”
梅嵐卻笑道:“妹妹想的忒好了,憐香惜玉倒不敢奢望,隻求是個正經人便好了。”
子珺道:“姐姐若想散心,不如明日隨我們一同去園子裏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