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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那小姐,確實是從你房間裏被帶走的?”常言的媳婦站在他麵前,怒目圓睜。

“是的,我都向公安說過幾遍了。要我怎麼說,你才肯相信?”常言坐在椅子上,一肚子委屈。南川市公安局對他訊問時,還算比較客氣,考慮到他的記者身份,又是報警人,沒有過多為難他。可是媳婦就不一樣了,從江南專程氣咻咻地趕來,審問起他來,那口氣就好像認定了他是凶手、流氓、騙子。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為什麼要進你的房間?”

“我怎麼知道?我隻是打了個電話,讓服務員送一雙拖鞋來。”

“哼,誰知道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還能不能聽進去我說的話?”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你說過,那女的你以前還認識,說!認識多長時間了?”

常言百口莫辯,氣得把手裏的筆記本摔在地上。對公安半小時就說清楚的事,和媳婦說了一上午卻是越說越擰。他恨恨地想,為什麼國家法律規定十八歲就可以參軍,而二十二歲才能結婚?一是殺人比造人容易,二是過日子比打仗難,三是因為老婆比敵人難對付多了。

媳婦麵前攤著一張《朔方日報》,第三版社會新聞“警方傳真”欄目中登著一條消息。

南川市一賓館發生墜樓事件

警方初步判斷自殺?原因正在調查中

本報訊(記者陳立婷)昨天,南川市一家漢庭連鎖酒店發生墜樓事件,跳樓者為一年輕女性,現正在醫院搶救,警方初步判斷,該女疑因感情糾紛從樓上跳下,具體案情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據南川市公安機關透露,前天夜裏十時許接到110報警,稱該市恒安大道漢庭連鎖酒店有人涉嫌冒充公安人員敲詐,當巡警趕到時,發現有人墜樓,遂與120急救中心聯係,將傷者送往醫院搶救。

據警方透露的初步信息,跳樓者為女性,20多歲,生前有過娛樂行業從業背景,社會關係複雜。據目擊者證明,她跳樓前與幾名男子在一起,跳樓之後,與她同行的幾名男子隨即失蹤。

……

常言對仁義溝煤礦調查陷入僵局的時候,羅四毛向他提供了一條線索,他三哥羅山茂是西州礦山救護隊的中隊長,參加了當時的事故搶險,第一名生還礦工就是他救上來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常言馬上迫不及待地找到羅山茂,詳細了解當時搶險救援的情況。羅山茂見到弟弟的這個同學覺得眼熟,過了一會兒說:“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當時被趕出現場的那個記者。在坑口一本正經地哭喊,裝得還挺像。要不是拿個相機,我都把你當成礦工家屬了。”

羅山茂告訴常言,他認為那次搶險中搜救其實並不徹底。當井下的三十六名礦工獲救後,大家的興奮點全轉到了這些生還者身上。井下的水還沒有完全抽幹,他們草草搜了一遍就停止了繼續搜救。當時他還提出異議,說還有透水區域沒有搜過,不能這麼輕易結束搶險。但是礦上說下井的人數都對上了,縣裏也認為大功告成,讓他們撤出了現場。礦難搶險結束後,救護隊受到了表彰,平梁縣還給發了一大筆獎金。但是羅山茂心裏的疑惑,一直沒有消去。

羅山茂還告訴常言,和仁義溝煤礦出事的巷道隔著一個小山包,還有一個井口,習慣上稱為這家煤礦的“二號坑口”,由南川的一個勞務隊負責開采。這所謂的“二號坑口”其實就是個在正規審批的井口之外擅自開挖的“黑口子”,而且很可能那次透水事故與那個“二號坑口”違章作業有關係。仁義溝煤礦管理混亂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多頭掘進、多處開采,像老鼠打洞一樣,井下被他們挖得像迷宮。事故發生後,礦上提供的圖紙和井下的情況根本就對不上,還是我們救護隊的人到井下實地勘測,才給他們畫出準確的圖紙。這樣的煤礦,可以說根本沒有管理,不出事才怪。

羅山茂也說有個“二號坑口”,這和辛孟貴的講述高度吻合。常言馬上警醒起來,問羅山茂那坑口到底是怎麼回事。羅山茂說:“具體情況我也不十分清楚,因為事故畢竟發生在這邊,確實沒有太多注意那邊的情況,甚至沒有到那邊看過。當時的注意力全在救出人來的井口。事故發生後,仁義溝的井口全部封閉了,用矸石和鋼筋水泥填得結結實實。你要想了解那邊井下情況,我有個同鄉叫羅雲彪,住在南川市橫嶺縣石疙瘩鄉羅家灣村,曾經帶人在仁義溝挖煤,是個包工頭一類的角色。在前年冷川煤礦的一次事故中被困井下,我救過他。仁義溝那次事故我還見過他一麵,當時他帶人在礦上幹活,但是後來就再沒有音信。你要想找他的話到村裏去,就說我讓你找的,料他不會拒絕,我還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常言立即趕到羅家灣村,找到了羅山茂的同鄉羅雲彪,誰知剛開始談話對方就把大門封死了。羅雲彪說:“你找錯人了,我根本沒有在仁義溝挖過煤。自從冷川煤礦出事以後,我就再也不敢下井啦!四塊石頭夾一塊肉,閻王嘴裏掏食吃,這營生不能再做啦。那次在仁義溝見到羅隊長,我不是在那裏挖煤,而是在礦上修路。” 常言知道他說假話——那礦上的路就根本沒人修過——就換個角度提問:“聽說這村裏有很多人去平梁的煤礦幹過,能不能找幾個人來?”羅雲彪說:“我不清楚,不知道,也不認識。這位記者大哥,求你別為難我了,快走吧,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常言就這麼吃了閉門羹,怏怏不樂地離開。回到市裏看看時間晚了,估計今天趕不回省城中鎮,他就到南川市區找了一家漢庭連鎖酒店住下。他想著那羅雲彪肯定知道內情,卻不肯開口。自己不能就這麼回去,在他那裏打不開突破口,不妨換個角度,明天再到村裏碰一下運氣,看能不能找到別的知情者。既然去煤礦打工,就不會是他一個人。

入住賓館以後,他想把當天采訪的頭緒捋一下,翻出去年仁義溝礦難時的采訪筆記本,和這兩天采訪辛孟貴、羅山茂,還有安監局的筆記對比著看,想找出這中間的聯係。但是看來看去,卻是越看越糊塗。要說瞞報事故吧,章培民那次為什麼還敢帶他去礦上看?要說縣裏不知情吧,為什麼章培民對死亡人數那樣敏感,而且諱莫如深?可是要說他們知情吧,這麼大的事故,縣裏敢和礦主一同造假瞞報,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還有,安監局的工作人員幾乎全部調離了原崗位,這裏麵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