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常言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威脅,對李副局長說:“你再這麼下去就不是認真,而是刁難了。你是在工作,我也是在工作,咱們最好互相配合而不是故意找麻煩。我明白告訴你,這裏我是一定要采訪的,如果現在咱們能好好談,是一種結果;如果一定等我的記者證拿到手,再過來采訪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李副局長聽了,顯然有些猶豫,但仍然推三阻四,和常言繞圈子。
常言靈機一動,把自己的采訪筆記本打開,給李副局長遞過去,那本子封皮的內頁上,插著一張他和省委書記風過庭的合影,照片裏麵風過庭和常言握著手,麵對鏡頭笑容滿麵,就像是接見一個遞交國書的大使。常言隨手把它夾進筆記本裏的時候,沒有想到會在今天派上這樣的用場。
常言指著照片對李副局長說:“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
李副局長看到省委書記的照片,一下子站起來,那神態好像是風過庭本人親自來到了他麵前。朔方的幹部都知道,風過庭到朔方以後定下個“三不”的規矩,不合影、不題詞、不剪彩。這個記者能讓省委書記破例和他照相,想來關係不一般。
常言說:“要不要我給風書記打個電話,讓他同你講,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他聽了這話,忙把證件遞還給常言,說:“不用了,不用了。大報記者,我還信不過嗎?”
常言就剛才的話題繼續提問,那李副局長態度好多了,不過答案仍然讓常言感到意外。李副局長誠懇地說:“很抱歉,常記者,不是我推托您,您要了解的仁義溝煤礦的事,我確實不太清楚,因為當時我還沒有調來安監局,我不知道。”
常言問:“那麼,局裏的工作人員中,有誰了解情況?”
李副局長:“了解情況的都不在了,調走了。”
常言:“難道這麼巧?”
李副局長:“事情就是這樣,沒辦法,幹部崗位交流,正常的嘛。”
那李副局長告訴常言,章培民在仁義溝礦難以後不久,對全縣的幹部進行了一次大輪崗、大調整,幾乎所有的局級幹部都挪了位置,他本人就是從一個鄉鎮的副書記位置上交流過來的。來了以後,局裏又搞了一次交流,幾乎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原來的工作崗位。言語之間,似乎對章培民的做法很有微詞。
常言在安監局撲了空,滿肚子不高興。他再一次感到現在的采訪越來越難了。如今的記者越來越不好當,讓他又一次對自己的職業產生了懷疑。常言剛參加工作時,走到哪裏,隻要拿出記者證,雖說談不上被當作神供著,也基本上都是當作貴客接待,那時報紙少,記者也少。如今倒好,不論走到哪裏,拿出記者證來,基本上是被當作賊防著。今天在這裏,居然要拉著風過庭的大旗來作虎皮。難怪人們說,記者已經成為這個時代貶值最快的職業之一,與職稱、道德、文憑並列。
到朔方以來一係列的遭遇,更讓常言對自己的職業充滿了不確定感。這些年來他在江南工作,感覺還能過得去,是因為他在那裏混得人頭熟了,很多時候是憑著自己的麵子在混。到了朔方之後,人生地不熟的,單憑記者站的牌子和一張記者證,工作起來竟然如此艱難。和他同批輪崗交流到青海的劉放與他有同感:“兄弟在朔方的時候,人頭熟著呢,到了青海才發現自己是個沒頭蒼蠅。”
想到安監局的刻意回避,常言不由得從另一個方麵想問題——他們為什麼要把安監局的人換得如此徹底?這背後,一定有見不得人的問題。
常言盯著自己的手機,發現手機屏幕上被馬桶泡過的那塊水漬還沒有消去,看上去像個骷髏頭的樣子。當初那修手機的說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蒸發,可是如今都過去一年了,這水漬還頑固地存在,而且還有擴大的趨勢,使得一些電話號碼和短信內容都看不清楚。這圖形讓他聯想到臨死前的辛孟貴,或者是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辛孟林。他猛地回想起來,手機的水漬圖案變成這個樣子,可不就是在辛孟貴臨死之前嗎——莫非這冥冥中有什麼天意?要是這樣,這手機可真是見了鬼,通了神了。盯著手機屏幕,他似乎覺得辛孟貴和辛孟林好像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又仿佛隨時可以接到另一個世界的來電。常言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試著晃動手機,可是無論怎麼晃動,圖案都不像以前那樣變化,看樣子不是什麼好兆頭,說不定天堂或者地獄那頭,真的有個“神動”、“鬼通”或者“仙信”公司。
有道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常言的采訪陷入僵局,正一籌莫展的時候,羅世茂向他提供了一條極具價值的線索:
“我三哥羅山茂,就在西州市礦山救護隊工作。而且,我老家就是南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