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政府這一意圖,當然瞞不住老謀深算的馮玉祥,他一生盡同陰謀家打交道,從不幹吃虧的,如果讓他按兵不動,得些好處,也就罷了,可要是讓他出兵,那就得好好想想了。馮玉祥看透武漢政府的用意,心裏也就打定了主意,認定現在還是南京更為強大些。鄭州會議正在進行時,馮玉祥雖然接受了武漢政府的任命,言語之間還是希望寧漢和好。
馮玉祥這樣做,明知是不可能,所以要不可為而為之,其目的也是對武漢政府的應付。
發生一件事,汪精衛便坐不住了。
武漢的陳友仁發來密電,電中道,馮玉祥與蔣介石早有勾結,這次可能要在鄭州會議上動手,蔣要馮玉祥將汪精衛等人扣留住。
汪精衛見電報後,大吃一驚,急急起身回武漢。
不知內情的馮玉祥,越是挽留,汪精衛越是焦急,一行人又回到武漢。
此刻,汪精衛分共已得要領,回武漢後,與譚延閹、孫科等人商量具體對策,並再三密囑唐生智、張發奎部,在軍隊中注意共產黨的活動,加以防範,中央方麵隨時都可能有命令。江西的朱培德更是等得不耐煩,將共產黨“禮送”出境。
馮玉祥真要把汪氏等武漢要人扣留起來嗎?也不是,可馮玉祥與蔣介石通款倒是千真萬確的。六月中旬,蔣介石得知汪精衛和馮玉祥在鄭州會談後,即決定在徐州召開軍事會議,先命李宗仁、白崇禧、王天培到徐州來,再電邀馮玉祥。
馮玉祥急急赴邀,從徐州城外一個小車站下車後,見蔣介石親率文武官員迎接,心中十分高興,他沒想到蔣介石能親自驅車前往這個小站來迎,又見其文雅謙下,說話得體,禮數盡人,頓生出一番好感。
蔣、馮二人同車赴徐州,邊說邊談,仿佛都有相見恨晚之意。
次日,馮玉祥與南京方麵要人會談,率先表明態度,表示決不打自己人,他說:“北伐未果,我們自己和自己打起來,哪裏像話,那樣做是對不起孫中山先生的。我隻是希望寧漢和解,共同完成北伐大業。”
馮玉祥一番話,惹得南京政府意欲請他出兵武漢的要員,也就不好張口了。
蔣介石深知馮玉祥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軍人,也隻好出來抹稀泥說:“先不說這些,今天南北軍事領袖能在此商談國家大計,意義是很重要的,不用說,那將成為我黨曆史中光輝的一頁。”
馮玉祥說:“舊軍閥稱我為北赤,蔣公為南赤,今天南赤和北赤在這裏集會,就是要流盡赤血,救我中華子民。”
一旁的吳稚暉,聽到馮玉祥說出一個“舊”字,便有不悅之意,陰陽怪氣說:“煥章適才說出一個‘舊軍閥’,言下之意,就是有‘新軍閥’之說了。”
馮玉祥也是順口而至,想不到卻有人從中挑梗,索性把話挑明說:“是啊,現在亦有人稱咱們蔣總司令是新軍閥,我不同意。這是對蔣總司令的誹謗,什麼叫新軍閥,隻有那些把槍口對準自己兄弟的人才是新軍閥,這種人,遲早會跳出來的,有人讓我出兵打自己人,那就是新軍閥的作風。蔣總司令,你說是不是這樣?”
蔣介石也隻能苦笑說:“那是,那是,革命軍人,當務之急,是消滅與革命為敵的一切舊製度。”
吳稚暉隨聲附和說:“對,我們的赤,是三民主義的赤,和共產黨的赤,可是兩回事啊!”
宴會上,這些手握大權的人物,高談闊論;宴會下,就得來些實際的了。
蔣介石知道讓馮玉祥去打武漢是不可能了,可現在西北軍有幾十萬人馬,至少要把他拉到自己的戰線上來。他當下決定,立即饋贈五十萬元硬幣與馮玉祥,而且從七月始,每月由南京政府接濟馮玉祥部軍餉二百五十萬元。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馮玉祥在寧漢雙方的天秤上,權衡再三,最終還是靠在蔣介石這一方。馮玉祥倒也不能算是個見錢眼開之人,現下的情況,為了保住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部隊,這似乎是他唯一的選擇。武漢政府現在內外交困,危機四伏,不過是一個朝不保夕的窮親戚,而南京政府占據著東南五省,有錢有勢,再加上自己的近鄰閻錫山也通電服從南京,自己若錯走一步,必將引火燒身。
當時的馮玉祥,還談不上什麼信仰,經過認真考慮,決定還是同南京合流。這樣既可以擺脫國民黨右派和張作霖的夾擊,又可以圖個人及西北軍的生存和發展。
在寧漢問題上,馮玉祥抱著“我不打自己的人,我也不吃虧”的原則。
接受南京政府的巨額軍餉後,馮玉祥仍唱著寧漢和解的高調。
馮玉祥回到河南後,為了表示對蔣介石的忠誠,開始在西北軍大規模清黨,並下令,若在軍中從事政治工作的共產黨員,可出黨,出黨後仍可擔任顧問,不願當顧問的可資遣出境。
馮玉祥首先解除了蘇聯顧問,將軍中二百餘中共黨員召集在一起,對他們說:“你們到我這裏來,給我幫了忙,可是要讓我反對蔣介石,那我不能幹,我要和蔣介石共同反對張作霖,你們要反蔣,那就願意到哪就到哪去吧。”
而後,馮玉祥給每人發了路費,用鐵皮車將這些共產黨員送到武勝關。
西北軍投靠南京政府後,汪精衛為之惱怒自不待言。
張作霖的軍師楊宇霆,聽後也頗為痛惜。
張作霖對其說:“我都把馮玉祥老子的墳給揚了,與那家夥誓不兩立,現在他好像是占了上風,對他投南京,有什麼奇怪的。”
楊宇霆說:“大帥,我原本以為馮玉祥是個左派,最終會投到汪精衛那裏。現在國內出現了三個政府,寧漢對立,對我們十分有利,閻錫山也是個看風使舵的人,與那國民黨中的左派不一樣。那些人似乎是有些信仰的。”
張作霖連吃敗仗,心情也不好,就說:“難道我們現在就沒有能力反攻了嗎?”
楊宇霆說:“也不能這樣說,馮玉祥的位置很特殊啊,這倒也說明,他也是個有奶便是娘的人。”
馮玉祥投蔣,對國民黨左派是一種壓力,對奉張也是一種很實際的威脅。
楊宇霆遂又對張作霖說:“大帥,小六子(張學良的乳名)可是夠有主意的,張宗昌把他給告了,我一直沒敢和你說。”
張作霖說:“小六子怎麼啦,你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
楊宇霆說:“小六子在前方吃了敗仗不說,還和蔣介石求和,張宗昌在電話裏說‘我們在前方打仗,大帥的兒子卻在暗中給蔣介石打電報講和’,口氣可有些不恭啊,說是要拿著證據來北京找大帥問個清楚呐。”
張作霖愣了愣,顯出不在意說:“小六子年輕,思路多,他那是緩兵之計。你告訴張宗昌,別瞎想。”
事後,張作霖越想越不對勁,在北京召開軍事會議,把各路將軍都叫到北京。張作霖心裏也明鏡似的,知道兒子張學良對這次戰爭不滿,可那也不能像個軟骨頭,會議之前,先把張學良臭罵一通,出了一口氣。
原來,張學良和韓麟春私下交換過意見,當奉軍撤至新鄉時,他讓劉鳴九以他名義草擬了三封電報給蔣介石,希望能罷戰言和,共商國事。張學良在奉、段、孫三角結盟時,曾與孫科換過蘭譜,結為兄弟,為此,他早有此意,不想把這仗再打下去。離開鄭州前,他保存了軍火庫,也沒炸黃河大橋,並留下一封十分懇切的信給北伐軍,告訴他們他對革命軍的俘虜是優待的,並希望北伐軍對奉軍的俘虜也加以優待,並說中國的事很難說,大家將來還是要見麵的。這封信就是留給北伐軍名將劉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