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身心疲憊,同誌背叛,極是痛心,他憑著超人的膽識和為民為國的勇氣,幾日來,指揮永豐等艦,冒著兩岸叛軍密集的炮火遊弋在白鵝潭,並不時向叛軍的集結地炮擊。同時,孫中山電令李烈鈞、許崇智等入贛,率北伐軍回師廣東,討伐平叛。
七月初,北伐軍回粵。這無疑是對陳炯明的巨大威脅,他急忙抽掉叛軍翁式亮、楊坤如等幾十個營,搶先占據了粵漢鐵路,並迫進韶關,利用韶關周圍的帽子峰、芙蓉山和蓮花山有利的地形,密布鐵絲網,構築工事,以韶關為第一防線,和北伐軍擺開決戰架勢。
吳佩孚正陶醉在直奉戰後的勝利中,打算怎樣分贓,陳炯明行動,似是一份“厚禮”,令他興奮異常。陳炯明在給吳佩孚的電文中說:“請帶兵逕出贛南,由大庾、三南兩路,分略始興、新豐等處,與陳軍前後夾擊,將孫黨完全撲滅,為一勞永逸之計。”
吳佩孚接電後,馬上致電曹錕,請轉向中央交涉餉費槍械。他在電文中說:“擬統率駐湘直軍假道湘東入贛,與蔡成勳會師,先將李烈鈞擊走後,即照陳氏計劃,直入粵中,協同動作。”
吳佩孚派出代表張禹之和陳炯明的代表陳覺民接洽,達成兩項協議:
一、沈鴻英軍隊暫留江西,勿令進前,廣西由陸榮廷所派之林虎擔任守備;
二、令援贛軍攻擊贛南,殲滅孫文部下,以絕後患。
陳炯明事先做好阻撓北伐軍的準備,搶先占據了有利地形,並且控製了粵漢鐵路,彈藥充足;而北伐軍則遠道征戰,消息隔絕,處在非常被動的地位,最終回援失敗。孫中山得知北伐軍回師失利,眼下孤軍無援,再呆在白鵝潭固守,於事無補,便決定離粵赴滬。
孫中山及其周圍的人,包括後來從上海趕來的蔣介石,也於八月九日乘英國巡洋艦摩軒號到香港,次日改坐“俄國皇後號”去上海。
這實際也宣告了孫中山第二次護法失敗。
這次失敗,孫中山將目光投向共產黨,至少他現在對共產黨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認識。孫中山在上海,由於陳炯明叛亂的陰影一直在他眼前拂之不去,正如同上次陸榮廷把他擠出廣州的情景,如他所說:“失敗之慘酷未有甚於此役者。蓋曆次失敗原因不一,而則究竟則為失敗於敵人。此役敵人已為我屈,所代敵人而興者,乃為十餘年卵翼之陳炯明,其陰毒凶狠,甚於其他敵人。”
孫中山的絕望心情由此可知。
關鍵時刻,李大釗以中共代表的身分會見了孫中山,同他分析了當前的時局,並熱烈討論了振興國民黨及振興中國的很多實際問題。
吳佩孚聽說陳炯明沒能把孫中山消滅掉,先是罵他無能,但想到他在南方的利益,也隻能緘默。吳佩孚雖然認為孫中山很難東山再起,但他從來也不敢小視孫中山的影響力。於是,吳佩孚打出“恢複法統”的旗號,夥同曹錕,逼徐世昌辭職,同時又能使一貫主張“護法”的孫中山失去依據。在吳佩孚的授意下,長江上遊總司令直係幹將孫傳芳立刻通電,讚成恢複法統,並直接了當提出讓黎元洪複職的問題,呼籲南北兩總統同時退位。江蘇都督齊燮元也發表通電,讓徐世昌下台,以恢複法統。
六月初,徐世昌無奈地表示說:“一有合宜辦法,便即奉身而退,決無希戀。”
徐世昌通電後,吳佩孚加緊活動,讓舊國會眾參兩院議長吳景濂、王家襄暨舊國會議員203人發表宣言,即日起行使國會職權,取消南北政府,另組合法政府。這個宣言,沒給徐世昌留有一點餘地。 六月二日,徐世昌見大勢已去,隻能辭職,在王懷慶等軍警要人的護送下,回到天津。同時,北京政府全體閣員,聯名眾參兩院議長吳景濂和王家襄,告之“東海順從民意,宣告辭職,依法交國務院攝行職務。但因內閣是非法總統任命,不敢以內閣名義攝行職務,故將此職權奉還國會,擁尊法統,暫以國民資格維持一切,所候接收。”
對吳佩孚和曹錕來說,機會來了,他們倒徐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可就這樣直接把曹錕捧上台,操之過急,還要等待。
天津租界內,每日讀書作畫的黎元洪,聽說吳佩孚以“恢複法統’’的名義,讓他回北京接著當他的“合法”總統,心裏真是一波三折,好些思路在腦子裏轉,明知現在是直係曹、吳的天下,弄不好就是舊戲重演,給人家當回替罪羊,但他最終難耐寂寞,心有的動。這位被遺忘的人,突然成了報紙的熱門人物,各地督軍的吹捧,吳佩孚和曹錕的“秋波”,也讓黎元洪有些飄飄欲仙,終於,在一片擁戴聲中,黎元洪決定出山。
不料,皖係軍閥盧永祥忽然發來一電,正告黎元洪說:“總統選舉法規定任期五年,河間(馮國璋)代理期滿,即是黃陂(黎元洪)法定日期終了,在法律上成為公民,早已無任可複。若強而行之,必將陷於非法。”
這封電報,簡直是給黎元洪兜頭潑了一桶涼水,先是有些沮喪,過一會兒,反而冷靜了。黎元洪感到複職也並非像姓吳佩孚說的那麼簡單,遂又想到幕僚饒漢祥,在一片叫好聲中,獨有他勸其“慎其出處”。
當日,黎元洪請來饒漢祥,對他說:“皖係的盧永祥給我來這個電報,是不是有人指使,並非對我,而是對曹、吳二人的呢?”
饒漢祥說:“先生應該三思,曹、吳二人對政府垂涎已久,他們把你這樣輕易抬出來,怕是另有打算。”
黎元洪說:“吳子玉提出恢複法統,按照法規,我該是合法的。”
饒漢祥笑了笑說:“不瞞你說,對這個問題,我多方求考而不能得適宜之解釋。不過,我倒有一個辦法,如先生真就任大總統的話,必將召開國會,那時先生可以谘請補完1917年7月的正式辭職手續,以期取得任期之合法解決。如果國會準許辭職,那就是國會承認你的法律位置了。如果國會不準辭職,先生不就是合法的大總統了。再假如國會不受理先生的谘請,那就是國會自己的問題了,你還可以接著做總統。”
黎元洪聽完,不禁大喜,可一會又愁雲密布了,他說:“今天找你來,倒不是當了總統怎麼辦,而是這個總統當不當?”
饒漢祥急說:“當。隻是別那麼急,自古就有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說。”
隨後,黎元洪和饒漢祥進行了密談。
黎元洪得計後,馬上假惺惺通電全國,電雲:“元洪自引咎辭職,蟄處數年,思過不遑,敢有他念,以速官謗。果使摩頂放踵可利天下,猶可解說,乃才輕力薄,自覺弗勝,諸公又何愛焉。
黎元洪的通電,讓曹、吳有些起急。吳佩孚急忙派出代表,會同北京國會吳景濂和王家襄等二十餘人,前往天津,勸說黎元洪。智慧過人的吳佩孚看出來了,知道黎元洪和直係攤牌,要權力,要人心。這種時候,吳佩孚什麼都能使出來,隻要先讓黎元洪上台,國家維持一種和平,餘下事可慢慢來,至於曹錕,就等著吳佩孚給他報喜訊,捱到適當時機,再展他的宏圖大業。眾參兩院議長和曹、吳的代表,來到黎元洪天津的宅子。從此,黎宅天天是黑壓壓一屋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