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琴南所指那荊生是誰?正是皖係政客軍閥徐樹錚。不僅這些保守派對陳獨秀恨之入骨,北京的政客也注意到這位新派人物。巴黎和會慘敗消息傳來北京,學生上街抗議政府的無能,可徐世昌、段祺瑞之流公然逮捕學生。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被迫秘密離京。上海的朋友來電,催促陳獨秀南下,可他說:“我腦筋慘痛已極,極盼望政府早日捉我下監處死,不欲生存在這惡濁之社會也。”陳獨秀對自己的學生說:“世界文明發源地有二:一是科學研究室,二是監獄。我們青年在立誌出了研究室就進監獄,出了監獄就進研究室,這才是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從這兩處發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價值的文明。”
陳獨秀已認識到“五.四運動”與往日的愛國運動不同,她的直接行動是用犧牲來搖撼國家的黑暗勢力。陳獨秀起草了《北京市民宣言》,請胡適翻譯成英文,連夜和北京大學教授高一涵到印刷廠印成十六開的中英文對照的傳單。
中華民族乃酷愛和平之民族。今雖備受內外不可忍受之壓迫,仍本斯旨,對於政府提出最後最低之要求如下:
一、對日外交,不拋棄山東省經濟上之權利,並取消民國四年、七年兩次密約。
二、免除徐樹錚、曹汝霖、陸宗祥、章宗祥、段芝貴、王懷慶六人官職。
三、取消軍統領及警備司令兩機關。
四、北京保安隊改由市民組織。
五、市民須有絕對集會言論自由。
宣言印好後,陳獨秀親自去散發。六月十一日,陳獨秀到香廠新世界,和高一涵上得屋頂花園,見下邊有很多人在看電影,那裏沒有遊人,也沒有電燈,就趁此機會將手裏的傳單從上麵撒了下去。哪料想,因陳獨秀那日穿著白西服,一進新世界,就被暗探盯上,又見他上來下去頻繁,衣服兜裏鼓鼓囊囊,便跟了上來,將其逮捕。
陳獨秀遭逮捕的消息很快在各報發表。李大釗等人不遺餘力四處奔走,為之呼籲。此時正值南北軍閥假議和,廣東軍政府的總裁岑春煊也致電北京政府,要求釋放陳獨秀。屆時,孫中山在上海也很關注此事,對徐世昌和段祺瑞的和談代表許世英說:“你們也隻有這種能耐,對付一個教授,把陳獨秀給捉了起來,真是做了好事,很足已使國人相信,我反對你們是不錯的。我看你們也不敢把陳獨秀殺了,死一個,就會出現五十、一百,你們盡管去做吧。 ”
許世英連忙說:“不該,不該,我馬上給大總統打電報,請他放人。”
北京政府為此事算是惹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倒是沒把陳獨秀怎樣,通過這次大營救,反而宣傳了他對新文化的功績。迫於壓力,政府不得不將陳獨秀放了出來。在獄中呆了九十八天的陳獨秀,又回到朋友和同誌們中間,心情真是難以形容。《新青年》發表了劉半農、胡適、李大釗和沈尹默的白話詩,為了歡迎他,李大釗寫說:“有許多好青年,已經實行了你那句言語,出了研究室便入了監獄,出了監獄便入了研究室。”
三個多月的鐵窗生活,使陳獨秀更加堅強了,出獄後,他微服離京,四處演講。這回他的矛頭對準了私有製,直到各地報紙摘登他演講的要點,北京政府才知陳獨秀已經離開北京,遂派人暗中監視陳宅,企圖在陳獨秀回京時將他逮捕歸案。這個消息被李大釗知道後,焦急萬分,馬上和高一涵商量派人到車站把陳獨秀悄悄接來,在朋友王星拱家暫避一時,然後想辦法送他離京。
北京大學的幾個教授,坐在一起想辦法。此時,陳獨秀已經被人秘密接回,政府還不知他已經到京。
最後,李大釗挺身而出說:“我看,還是讓仲甫從天津走鐵路。我是河北人,講的又是北方話,這事就由我來安排吧。”
幾位教授一想,也隻能如此了。李大釗馬上又悄悄去陳獨秀的住處,兩個人商量好第二天動身。
1920年初,也是中國舊曆年底,天還蒙蒙亮,隻見一輛騾車,從朝陽門出來,然後又往南。趕車的是個留著大胡子的中年人,他坐在車挎上,手旁還有幾個賬簿,那上麵印著店家名號,他嘴裏吆喝著,蠻像是那麼回事。坐在車裏的人,頭帶氈帽,身上套著一件油漬麻花的背心,又光又亮。這兩個人看上去倒像是京城年底到各地討賬的生意人。兩人看到前後沒有人時,才不由的大聲說笑,他們爽朗的笑聲和堅定的舉止,又不十分像生意人。
這就是陳獨秀和李大釗。騾車的軲轆碾到凍實的雪地上,發出咯哧咯哧的響聲,有寒風掠過,雪粒子鑽進車棚,打在兩個人凍得發紅的臉上。
陳獨秀說:“守常,這次我能脫險,多虧你和北京的朋友,真不知說些什麼好。”
李大釗甩了甩掛滿雪塵的帽子說:“那就什麼也別說,其實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陳獨秀說:“也是,這次脫險,倒給咱們造成一個好機會。我這次去上海,是想打開局麵,未來的日子,倒不是幾篇文章管用的。回想當初,我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很是困惑啊。”
李大釗說:“正是,都曾有過困惑,現在不同了,現在需要更多的朋友和青年參與到這項偉大的事業中來。青年才是未來真正的希望。”
兩個人說說走走。陳獨秀雖然走南闖北,可濃重的安慶口音一點也沒改,一路上住店交涉,都由李大釗出麵辦理,隻要是有生人在,不要陳獨秀講一句話,免得露出他的南方口音。隻要周圍沒有人,兩個朋友就講起來沒有個完,一路上,他們討論了建黨的初衷,並決定在中國建立國人還很生疏的馬克思主義小組,並使之發揚光大。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陳獨秀在李大釗的幫助下,順利到了天津。熱誠厚道的李大釗,把陳獨秀送上火車,兩人緊緊握著手,目光交織在一起,一切盡在不言中。正是陳獨秀和李大釗喬裝離京,一路上討論了南北方的問題,終形成南陳北李形勢,為未來一項偉大壯觀的事業奠定了基礎。
李大釗回到北京後,朋友們為他這種無私的行為深深感動,而他卻笑而了之。至於陳獨秀到上海後,在南方很快建立了第一個馬列主義小組。北方的李大釗利用手中的筆,更是以宣傳馬克思主義為己任,和不問政治的胡適博士進行了針鋒相對的辯論,對所謂“少談些主義”的論調也沒有留情。
城頭變幻大王旗,北洋政府風雨飄搖,拿槍的軍閥表麵上是議和了,吳佩孚背著段祺瑞同南方軍閥陸榮廷簽定了停戰協議,率大軍開始北歸。這一來,硝煙又移到了北方。段祺瑞拚命阻止吳佩孚這一對北京現政府進行直接威脅的舉動,可他能做的,也隻是利用安福係壓製那總統徐世昌,頻頻換防,把要緊的地盤安插上自己的心腹。沒想到的是,段祺瑞這不明智的舉動,加速了北方軍閥的內訌。
一場新的內戰正在醞釀之中。、
關外本是隔岸觀火的張作霖,由於對徐樹錚的不滿,漸漸轉向對皖係的不信任,表麵上沒什麼舉動,暗中卻和他的兒女親家曹錕秋波頻送。看樣子,兩親家的副總統都沒什麼指望,不打還等什麼?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