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你,心甘情願地被騙
欠你的
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人——讓你覺得你生來是欠“衪”的?
明明他也不是那麼帥,明明她也不是那麼美。說白了,並沒有那麼好,起碼沒有好到讓你覺得你應當為他做那麼多的地步。然而你就這麼心甘情願地做著、付出著,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甚至所有你周圍的朋友都說你傻,不值得。
你當然知道這不是“迷戀”,迷戀大多發生在青春期,對愛懵懂、一無所知的時候。這個時候對一個人朝思暮想、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一番勞作,辛辛苦苦之後竹籃打水、鏡花水月。回想起來,你並不覺得有多少不值得——那是一個對值得不值得毫無概念的時期——隻是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傻氣,傻得可愛。
僅此而已,甚至還對自己當年能有這樣的衝動而略略自豪,因為青春熱血。
於是你開始長大,你開始交往各種不同的異性,在評判、傷害、付出中成長。漸漸懂得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是值得付出精力的,什麼樣的人是壓根兒不屑一顧的,什麼樣的人是可以放在一邊,偶爾拿來消遣消遣用的。你的方向越來越明確,你的“受眾”越來越被精確地定位。而你自己,也在這過程中不斷地往“目標受眾”的“目標需求”精進、努力,以臻某種程度上的完美。
這一切好極了,好到讓你覺得人生是可以受控的,是一場公平的遊戲。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人,鬼使神差地淪陷了。你知道這不是廉價的迷戀——在你有過無數次戀愛經驗之後,不是單純地喜歡,不是公平交換地交往,他甚至不是你的“目標受眾”。然而你還是淪陷了,願意為之付出所有的心力,讓他高興,讓他歡喜,為他憂愁,為他哭泣,為他喪失自己,你甚至一無所求,沒有任何要求地對他好,唯一的要求僅僅是……
對方接受你對他的好。
這個時候,你才知道,人生並不是完全由你一手掌控的。或許上輩子你欠了某人的債而不自知,你優哉遊哉地活了半生,帶著心中自己也不知道的賬本,終於有一天,你遇到了那個債主,不期而遇,心中竟歡喜地開出花來。
原來……我上輩子欠你那麼多。
請問,我可以還債了嗎?
他並不是對你不好,或許大多數時候是好的,但遠遠好不到你對他好的地步。因為“他不欠你的”,他甚至理所應當地接受你給予的一切,偶爾還以一個寬慰的笑容。你仿佛受到了天大的鼓勵,因為“債主”對你是如此的祥和,而不是像高利貸一樣追殺到你抓狂。你算算身上還有多少,然後貢獻出所有,過程中又長出了新的心血,再毫無盤算地拱手送出去。你偶爾會自問,這到底憑什麼?你心中明鏡一樣地知道,這一生,我的付出不會有結果,你不會反過來回報我,你甚至不會長久地和我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唯一的任務……就是收債。
想到這裏,淚水都快掉出來了。我當然不否認你會委屈、會辛酸、會不甘、會有一切心酸如絞的時刻。我也不是那麼差,我也有眾多人追求,我也有人視我如此矜貴,我何苦在你這裏如草芥,巴巴奉獻我本已所剩無幾的庫藏,隻為了怯生生地問你一句還夠不夠。這過程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到你幾乎對人生失去希望,漫長到開始困惑當初遇到債主我為何會歡欣鼓舞,是不是我真太賤,是不是我還有希望。
不不,你不是太賤,你還有希望。小時候我們認為天道酬勤,長大了才知道上天注定,你對誰天生有虧欠,你的任務就是把債還完。到這一天——我保證,到這一天——你會知道的,你突然全身放鬆,眉目清朗,心中不再有奢望,不再有失望,心中一片,坦坦蕩蕩。
雲在青天水在瓶——到了這一天,你會知道的。
不要覺得莫名其妙,也不要絕望或者悲傷,你隻是遇到了前生的債主而已,你隻是把債還完了而已。也不要埋怨人家,你怎麼知道人家心中沒有另一筆債,隻是那個債主不是你而已。他也會為另一個人不計過往、喪心病狂,嚐盡所有你的感受。到那一天,他會懂得感激,會知道當初對你有多不公平,甚至有多殘忍。
但這一切,你已經不在乎,因為你已經把債還完。你對那個人,一切已經清零,沒有怨恨,也沒有感傷,甚至暗暗感謝上帝。
在遇到你之前,我如此莫名惶恐,卻不知為什麼。
在你之後……
我能活得如此理直氣壯。
一場非典型性吵架
女人下班回來。男人由於處理了一天焦頭爛額的事務還沒緩過神來,所以人也顯得呆呆的。女人開始滿房間一邊走一邊控訴:“房間收拾了嗎?啊!又是一屋子煙味!不是叫你去洗手間抽煙的嗎?”“明明在洗手間抽的煙。”男人想。“可是門開著啊?!跟你說了多少次,我有咽炎!”男人去洗手間默默關了門,由於焦頭爛額一天供血不足,心裏在默默祈禱不要吵架不要吵架,沒有力氣吵架。“為什麼沒有收拾房間?”“我忙了一天,沒顧上。”“我不是也忙了一天嗎?”男人不作聲,默默叫了公寓酒店的服務生上來打掃屋子。“浴巾沒有換掉,你不知道我回來要洗澡嗎?”在等服務生的時間裏,女人看著男人問,男人確實知道自己疏忽了兩件事,但因這兩件事遭炮轟的程度也不至於此,為免事態升級,男人采取了低頭認罪的姿態,但這個姿態更加激怒了女人。在女人看來,這是一種逃避的姿態,“我要的就是一句誠懇的道歉,你為什麼連這個都做不到?!”男人抬起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此過程中,服務生上來清理了垃圾、換了浴巾,小心翼翼地出門,女人依舊在等男人的一句道歉。男人開始解釋,“我忙了一天,沒有一件事情是順的,所以心情也不好。”“所以是我的錯,是嗎?”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女人,“我什麼時候說過是你的錯?”“我在外麵工作了一天,這麼辛苦,為什麼回來房間裏是煙味?浴巾也沒有幹淨的?”“我不是把門關了,浴巾現在也換完了嗎?”“我就搞不明白了,”女人看著男人匪夷所思地問,“要你道一句歉有這麼難嗎?”“好好,我錯了,全是我的錯。”男人說完走到客廳。
沒想到女人又追出來,“有你這樣的嗎?”男人都快瘋了,“我不是道歉了嗎?”“你都是這麼跟人道歉的嗎?”“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女人看著男人,眼神中有東西在碎掉,默默站在那裏。男人見狀不忍,雖然自己也一肚子火,還是上去想抱抱女人把事情化解。沒想被女人一把甩開,“別碰我!”
“晚了!”女人說,“早幹嗎去了?!”
男人幾乎崩潰,什麼就晚了?怎麼就晚了?晚什麼了?我是殺人放火了還是怎麼了?不就是沒收拾房間和洗手間留了一道縫嗎?現在不都好了嗎?你要我道歉,我也道歉了,你說你忙了一天,我也努力工作了一天不是嗎?但他知道任何一句話說出來,保準升級,此刻女人正處在神聖不可侵犯的狀態。男人想算了,別上去練擒拿了,一個人坐回沙發,回不過神。
“你說啊!你有什麼想法你說啊,別悶著啊!”
“真要我說?”
“說啊,敞開心扉嘛!”
男人不知是詐,把內心所想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這件事是怎樣怎樣的雞毛蒜皮,不值得上升到這個高度,事情是如何已經完美地解決以至於沒必要揪著不放,他自己本身也被工作拖得疲憊不堪,才導致這樣。
“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瞎扯哎?!”女人倒抽一口冷氣,叉起腰搖頭,“我讓你真誠地向我道一句歉真的有這麼難嗎?”
男人幾乎瘋了,用一種莫可名狀的眼神看著女人,我不是把該解釋的都解釋了嗎?也該取得諒解了吧?你是中國外交部嗎?還是外星生物?這麼愛被道歉?但到了這個田地,已經不可能再“真誠”地道歉了,按女人的話說,晚了,已經過了那個點了,心中也布滿了各種怪異的情緒,不解、詫異、胸悶。表麵看起來狀如白癡,但是心裏明白,事情已經奔著一發不可收拾的方向而去。至於那個能收拾的時間在哪裏,第一,他完全不知道,第二,肯定早就過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上演了各種哲學層麵的探討與激辯,比如女人開始主張“人與人之間是不可理解的”。男人主張“人與人之間是可理解的,隻要溝通得當”,雖然他心裏完全同意女人,但是既然站在了辯友立場,不得不高舉起人道主義的大旗使勁揮舞。女人說那些微博段子什麼“有沒有一個人能夠看穿我的堅強”之類的全是胡扯,男人說那也不盡是胡扯,看穿是能看穿,但對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當下的處境。女人說那些情感專欄為什麼就能分析得那麼透徹,男人說那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賓主雙方就共同關心的話題進行了探討,會議在一片愁雲慘霧中絕望地召開,到最後兩人都覺得還是地球毀滅算了。
“你不懂我。”女人最後說。
我曾經聽一個女性朋友說過,有一次她和男朋友吵架,她一個人傷心地站在停車場門口大哭,而她男友竟然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什麼也不做,就是站著!“他怎麼能就那麼站著呢?”她震驚地問我。“是不是上來抱抱你就好啦?揉揉你的頭發?”“是啊!可不是嗎?!”“可能他也在自己的狀態中無法自拔吧?”
女人是情緒動物,隻要情緒上得到發泄哪怕地球毀滅也不關她什麼事。而男人卻是解決問題式的,問題不解決就覺得世界要毀滅了,問題一解決就在待機狀態,完全不知道這才是世界毀滅的開始。
女人一身疲憊地下班,隻是希望男人能夠上來抱抱,說聲“寶貝累不累?”揉搓揉搓頭發,女人絮叨責備其實也隻是想換來一些關心和寬慰。一個出於本能的欲望,很好滿足,而另一個卻因為本能的反應,急於滅火,解決問題的過程中不可挽回地走向了深淵。
這個點永遠抓不對。
有沒有一種男人,寬厚、溫暖、高大,隨時可依靠,隨時沒情緒,隨時會哄你?可能有吧,存在於女人的幻想裏,和男人被pass1後,幻想女人再次伸進的臂彎中。
就這樣破涕為笑
男人的苦惱大致一樣。
常有人和我說:“和她在一起走著走著,突然她就不高興了。”
“哎呀,突然做了一件很得罪她的事情,怎麼哄也哄不好。”
“女人的心真是太複雜了,說錯一句話就會引來想也想不到的災難……”
此刻,我坐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酒吧裏,聽著歌手彈唱,手裏拿著一杯生薑水,笑吟吟地看著對麵一個男人在吭哧吭哧地哄一個生氣了的女孩兒,越哄對方越黯然神傷。大概男的也有些氣急敗壞起來——可能真的自己也覺得委屈的緣故——女孩子站起來傷心地跑掉了。
他們會分手也不一定。我坐在那裏想。
我等著那個男的走過來,和我說文章開頭的那些話。同樣作為男人,這樣的苦惱是最容易得到共鳴了,可是最終他隻是坐在那裏氣呼呼地喝著剩下的酒,非常鬱悶,看起來很好玩,最後怏怏地站起身走了。
事實上,沒有哪個男人會向人吐露這種煩惱的。
所以文章開頭那些求助的話都是我自己編的。
如果向男人求助,會顯得自己在女人這方麵非常笨拙,這是男人最不想在同性麵前留下的印象。如果向異性的好友求助,她們會非常真誠地告訴你一些足夠讓你在死亡的路上死得更加五彩斑斕的建議。
“哄不好,就要更加使勁哄呀。”
“女人的心都是很軟的,隻要被感動就好了。”
當然,這些話是很有道理的,女人的心確實很軟,很容易被感動。但女性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建議,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站在同性的立場,在這樣的情境中,希望對方更加死乞白賴地懇求原諒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