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隨著陌生人跑遠,樹蔭下的笑聲越來越得意。
張蘭看著這些人冷漠、嘲弄、菲薄的麵孔,越發感覺自己前些日子的“潛伏”調查有些滑稽,自己有必要去關心別人為什麼活著麼?別人作何選擇都是自願的,就算有少數人被人蠱惑,做了小姐或者像剛才那個人一樣幹了傳銷,那也怨不得別人,誰讓他們自己沒主意呢?這樣的人就是不做小姐、不幹傳銷,早晚也會被別的快速生財之道蠱惑,做些其他白日夢,幹些其他毫無道理的事情。
張蘭突然也跟著大家夥兒笑了起來,這久違的笑讓林菁也感到了一絲欣慰。林菁悄悄的問道:“怎麼突然就開心了?”
張蘭說道:“前些天我罵了陳凡,說他占著茅坑不拉屎,把新華區弄的烏煙瘴氣。他也不惱,反倒問我‘紡織廠家屬區裏蓋二層樓算不算私搭亂建’?我說‘當然算’,他說‘建設部門的人不管,是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我說‘那不一樣’,現在想來,有什麼不一樣的?我是個記者,有些事情隻能看著不能寫,不一樣是占著茅坑不拉屎麼?我還五十步笑百步的對人家,想想就可笑。”
林菁聽了張蘭的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嘴上卻說道:“開心就好了,多笑笑吧,你看你,笑起來多漂亮。”
馬曉雲聽了張蘭的話,提陳凡辯解道:“其實陳凡是個有擔當的人,他也組織過很多次掃黃打非,也確實有過成果,可是……”
張蘭被馬曉雲的話引發了好奇心,追問道:“可是什麼?”
馬曉雲輕聲說道:“我見過幾個廠裏的年輕女人指著陳凡的鼻子罵,說他不管別人的生計死活,就知道命令手下穿著製服罰款……後來我聽一些流裏流氣的人們說,隻要是自願的,不是被人強迫幹那個的,派出所基本就不管了。”
張蘭歎息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的不關別人的事兒麼?”
林菁說道:“四千多人下崗,誰都有怨念。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都是為了生活,你瞧不起別人沒關係,別幹涉別人就是了。我買早點還讓很多人瞧不起呢。現在想想,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各走各的陽關道好了,又不是和每個人都要交朋友。”
馬曉雲覺得話題沉悶,轉言道:“林菁,你的房子大概什麼時候能蓋好?”
林菁道:“快著呢,工頭說三個月準完工,就是潮,不大好馬上住人。”
馬曉雲詫異的問:“這麼快?”
林菁笑道:“人家建築工人現在都是計件兒工資,壘一塊兒磚多少錢的,小工雖然算日工,但要是供不上大工幹活兒,第二天就讓老板辭了,能沒效率麼?”
馬曉雲更加驚訝的問道:“馬路邊的攬工漢都這麼講管理了?”
張蘭笑道:“他們可不是勞務市場上的攬工漢,他們都是新天地公司的建築工人,陳凡給找來的。”
林菁湊到張蘭耳邊說道:“你幹嘛啊?還吃醋呢?”
張蘭自顧自嘀咕道:“哎,一世英名算毀在你手裏了,我還不信我就取代不了他了。”
林菁小聲說道:“你這麼爭強好勝幹什麼?你又不是男人。”
張蘭對著林菁耳邊笑道:“你比我還爭強好勝呢,你是我男人行了吧?”
馬曉雲看兩人總在咬耳朵,說悄悄話,也無心繼續乘涼了,起身告辭回了家。走在家屬區的小路上,馬曉雲感受頗多:失去集體的職工們並沒有放棄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不管是蓋二層樓還是出去搞傳銷,無非都是為了能夠生活的更好,與以往不同的是,現在的人們都是各自為戰,再也沒有了凝聚力,再也不會一起上街遊行去討什麼共同訴求了。這似乎是在宣告,紡織廠的過去已經是曆史了,從現在開始,沒有了老廠子,這裏的人們隻會活的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