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丈夫就是紡織廠前些年招的大學生是吧?”大慶說道。
“書呆子一個,整天就知道守著那些進口機器,渾身洗不掉的機油味兒。”王娟說道。
大慶笑道:“老實人好,有文化又專一。再說了,他好歹是個幹部,今年要是蓋了樓,你們小兩口估計能分上一套呢。”
鄭啟明接話兒道:“別提蓋樓,那年搶房的事兒你還沒經曆夠啊?當時你都成個血人了,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把孫局長嚇壞了。”
“那是特殊情況,當時的廠長被紀委帶走了,沒人主事兒才讓事情演變成那樣,現在誰敢動這個念頭?”大慶說道。
邢峰笑道:“您在這片兒群眾基礎好,現在回新華區了,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啊,再說了,敢動這個念頭的都在那年搶了房子,住上樓了。”
鄭啟明聽邢峰的話有些噎人,不滿的說道:“邢峰,你少說兩句,就是說也說點兒中聽的!”
“鄭哥,沒事兒,他說話直,我早就習慣了,他要是不連諷帶罵的,他就不叫邢峰了。”大慶說道。
王娟怕他們說話嗆人傷了和氣,忙加話兒道:“紡織廠也不說具體的分配辦法,我讓我們家那口子找廠長走動走動,他倒好,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又清高又膽小,拎著禮物都走到廠長宿舍門口了,愣是不敢敲門,提著東西又回家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紡織廠的房子牽動人心,職工太多,房子不好分,你也別著急了,該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莫強求。”大慶安慰王娟幾句,見她還在唉聲歎氣,繼續說道:“各個單位都蓋了很多宿舍樓,現在還住平房的就剩普通工人了,咱們係統這幾年差不多都住上樓房了。小娟,你別著急,就是紡織廠的房子分不上,咱們分局也會再蓋幾棟樓,把你們這些年輕幹警的住房解決了。”
王娟聽了大慶的話,興奮道:“真的?您沒騙我吧?”
“騙你幹什麼,房改好幾年了,再不抓緊辦這個事兒,以後想蓋也蓋不了了。”大慶說道。
紡織廠是新華區最大的企業,以前是效益最好、規模最大,利改稅之前給市裏繳納利潤最多。改革開放十幾年後,就剩下占地最大了。陽江市電視機廠、製藥廠等一批朝陽產業上馬之後,紡織廠工人的社會地位一落千丈,眼看著這些企業的職工收入越來越好,一些紡織廠子弟再也不願意去廠裏接班兒了,腦子好使的,都盯準了自來水公司、電力公司、公交公司這些旱澇保豐收的單位,紡織女工的“白帽子”成了誰也不想戴的東西。
周正平的車棚值班室徹底成了聊天室,小道消息的集散地,每到下班點兒,值班室裏便煙霧繚繞,吐沫星子橫飛,牢騷、抱怨、罵大街從來不關門。
“你們聽南巡講話了嗎?聽起來真讓人激動,可是我怎麼就是懷念計劃經濟時期呢?那時候多好,咱廠的人比哪個廠子都牛氣,當初你們多少人都是托門子、找關係、請客送禮才來了咱們廠,哎……”周正平靠在門口,對著幾個正在換出門牌兒的老夥計說道。
“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鐵路老大哥咱不比,你就說製藥廠吧,人家逢年過節又是獎金又是米麵油的發,咱呢?扯二尺紅頭繩就當過年了。”機修工劉文茂說道。
周正平取笑劉文茂說:“劉師傅,你怎麼不跟人家小王學學,那年人家和劉建民一賭氣,不幹了,現在聽說讓南方一個大廠聘成高級技師了,一個月千數來塊呢。”
劉文茂沒搭理周正平的茬兒。一個下白班的中年女工聽了兩人的對話,插話道:“老劉哪有那個魄力,當年馬紅玉男人沒的時候,大夥攛掇他倆做個伴兒他都抹不開麵子,現在人家馬紅玉嫁了港商,住著小洋樓,他卻天天悶在家裏受他婆娘氣,人啊,都是命。”
周正平見這個娘們說著說著劉文茂,又扯到了馬紅玉身上,心裏不平衡道:“馬紅玉這種娘們倒是走進新時代了,自己占著廠裏的樓房,還在江東住著小洋樓,老子到頭來他娘的給香港人培訓了個娘們兒。”
女工道:“瞧你那點兒出息,還惦記馬紅玉的騷味兒呢?”
劉文茂見周正平吃癟,取笑道:“老周,你要是還幹著庫房主任的活兒,估計這次也能分套樓房吧?現在看車棚估計是沒戲了,人家馬紅玉比你強多了,就你還培訓人家呢?”
周正平回嘴道:“老子培訓的是房事技能!”
另一個中年女工推著自行車路過周正平門口,呸了他一口道:“老蔫兒貨,你老婆都瞧不上你襠裏的玩意兒,你就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