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閃而逝的春天(二)(1 / 3)

四月底,連城縣通往西部深山的小路上,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趕著一群皮包骨頭的羊,老人有些佝僂的背似乎被有些早來的夏日曬的更加彎了,羊群經過時踏起的塵土不住的撲向跟在後麵的老人,饑餓的羊群看著早已啃的連草根都不剩的荒丘,沒有任何駐足的意願,它們求生的欲望驅使著它們的腿,奔向更遠的山地。

,趕羊老漢路過的一座高牆裏,押解勞改犯的武警緊張而又細心的在新建立的勞改農場裏清點著人數,這裏已經由原來的勞改農場改名為東湖省第五監獄。

勞改農場搬遷完畢了,新成立的五監獄第一任獄長艾奉獻站在這個圍山而建的監獄頂端,看著這個漫山岩石,找不到任何樹木和土地的“領地”,心中一陣淒苦。監獄局給他調撥的糧食被克扣了,他也不知道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還能幹點什麼來創收,強子的家具做不了了,山路崎嶇的沒有司機願意跑來運貨,趕上雨雪天氣,大車拋錨的,刹不住車滑下山的比比皆是。監獄局任命的政委在來的第二天就告假說家中老人病危,回了家就沒再回來。

“艾獄長,艾獄長,有幾個勞改犯被蠍子蟄了,咱們這裏藥品不全,你看這可怎麼辦?”獄醫急匆匆的跑來說。

“找找當地老鄉,看看有什麼土辦法沒有,這裏的人肯定有偏方兒。”艾奉獻不急不緩的說。

苦惱的艾奉獻跟著獄醫去找附近的老鄉了,來到一個老鄉家裏,艾奉獻說明了來意。

老鄉說:“我家裏還有點兒草藥,你們先拿去用吧。”

艾奉獻感激老鄉的熱情,誠懇的說:“我給您留些錢吧,不能白拿您的東西不是?”

“這個不值錢,你們在的山上就有這種草藥,這裏人管這個叫大青葉兒,咱們省藥材公司的人每年都來這裏收藥材,還能賣錢呢,就是你們討厭的蠍子也是入藥的東西,都能賣錢的,你們可別糟蹋了。”老鄉介紹說。

艾奉獻同老鄉道謝出來,回了監獄,找到胡永剛,吩咐道:“去問問,來的人裏有沒有懂藥材的,有就趕快把他們帶過來。”

過了一會兒,胡永剛一瘸一拐的帶著兩個人來了,跟艾奉獻說道:“報告政府,找到兩個自稱懂點兒的。”

“你們倆進來之前幹什麼的?犯的什麼罪?”艾奉獻問這兩個人。

“報告政府,我叫孟繁越、他叫孟繁慶,我倆之前都是連城縣鬆會鄉的農民,就是咱們緊挨著的這個鄉,我倆是表兄弟,因為搶劫進來的。”年長一些的勞改犯說。

“知道這個是什麼嗎?”艾奉獻拿著一株草藥說。

“報告政府,這是大青,本地人叫大青葉兒,是一種草藥,具體療效是什麼不清楚,當地人用來治療蠍子毒。”孟繁越說。

“老胡,讓他倆帶人把能賣錢的草藥都收了,把蠍子也都從石頭縫裏掀出來。”艾奉獻命令道。

“是。”胡永剛領命帶人走了。

艾奉獻靠著賣了點兒草藥和蠍子的錢支撐著,五月底的時候,眼看就快揭不開鍋的他去陳家溝找強子了。

“艾叔,你怎麼大老遠的來了?”強子看到艾奉獻滿臉是土的進了家具廠,好奇的問。

“哎,監獄局給調撥的錢壓根就不夠用的,那些勞改犯們再吃不飽飯,就該出事兒了,我想找你看看有什麼辦法沒有,你腦子活,幫叔想想吧。”艾奉獻有氣無力的說。

“叔,要不我跟你走一趟吧,我看看具體情況再說。”強子猶豫道。

“好,有你這句話就好,這才是個能幹事兒的人說的話。”艾奉獻高興的說。

當艾奉獻帶著強子輾轉回到監獄的時候,已經下午5點了,強子回想著來時的路,對艾奉獻說:“叔,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你有辦法?”艾奉獻興奮的問。

“也不是什麼好辦法,我就是想你能不能自己帶人修路啊?你要是肯幹,我就把做家具的活兒弄回來幹。咱最起碼得把那幾個大彎兒先修直一點吧?要不車也進不來啊。”強子說。

“我哪敢再帶這些勞改犯出去幹活兒啊?這幫人都餓瘋了,有機會非逃跑不可。”艾奉獻苦惱的說。

“我看你們也修了點菜地啊,這樣吧,我給你出一個月的糧食錢,等以後從加工費裏扣行麼?”強子說。

“那就太好了啊,我的大侄子,你真是救了我了。”艾奉獻感謝道。

“看您,客氣什麼?以前您不也幫過我嗎?”強子真誠的說。

強子在監獄宿舍裏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家的時候想起張宏宇跟他交代過,有時間去鬆會鄉看看鄭院長,於是便繞道去了鬆會鄉。打聽到鄭院長的下落後,他尋了過去。

走在通往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的路上,強子老遠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穿著深藍色中山裝的老人,挑著一擔水,穩健的走在蜿蜒的山坡上,他小心翼翼的卸下扁擔,不忍心讓一滴水濺落,撿起一個葫蘆做的水瓢,用水桶裏的水細心澆灌著一顆顆小樹苗。這些樹苗沒有固定的間距,老人可能是看哪裏有土壤,就在哪裏種上一顆。在這個幹旱的春天,小樹苗生出的不多的葉子也都打蔫了,老人像看著自己的子孫一般,慈愛的用針管給葉子上滴著水。

距離老人不遠處的幾個地方,也有幾個老農做著同樣的事情,這些種下的小樹苗覆蓋了一片陽麵的山坡,雖然有些稀疏,但卻讓這片山坡充滿了不一樣的生機。

強子不想和他大伯照麵,掉轉頭,回陳家溝了。

陽江市裏的河道中,一片片幹裂的河床上,經常能看到已經曬的臭爛的魚骨頭。斷流的部分僅剩的一點江水也在散發著熏人的腐臭味,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在河道正中生長著,它們用倔強的生命向來往的人流宣誓著:這裏以後居住的將會是鳥類而不是魚類了。

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漁民們都失業了,年輕人準備去工廠務工了,老年人籌劃著如何把船賣了換些錢,從小就水性很好的漁民孩子再也沒有了他們的戲水樂園。

紡織廠的家屬區裏,人們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憂慮,因為他們家家戶戶都用上了自來水,婦女們不用排隊在公共水龍頭前打水,洗菜洗衣了。公共廁所雖然還在,但再也不用一大早擠在一起排隊蹲坑了,也不用在寒冷的冬季在臥室裏放騷臭的尿桶了。人們臉上所有的,都是生活便捷、現代所帶給他們的歡樂。

就在紡織廠職工為自己的平房也能住著舒適的時候,陽江市的機關單位以及事業單位卻開始了大規模的建築工程。陽江市政府專門成立了住宅開發公司,準備在今年年底將市、各區政府住宅樓項目主體完工。

陳有德家的院子裏,大慶吐沫橫飛的講述著:“幹爹,分局要蓋新的住宅樓了,今天所長去開會回來說,我們都能分一套呢,誰也不用托關係走後門的亂搶。我雖然是個副所長,但您是退休幹部,咱家能要一套三居室呢。而且初步選定的地方也很好,就在四個區搭界的那塊兒,去哪裏都挺方便的,以後您遛彎就可以順著江邊走了,風景又好……”

“哪兒涼快你哪兒歇著去吧,還順著江邊遛彎呢,你想熏死我啊?”陳有德絲毫不見興奮的說。

王楠聽了大慶的話,生怕他分了樓房就不在這裏住了,以後隻能偷偷幽會,不能像現在這樣天天見麵了,於是說:“大慶,房子該要還得要,咱爹是不願意離開紡織廠的家屬區,畢竟這裏有那麼多的老鄰居,平房還能養花種樹,還接地氣,搬到樓裏去了,你養的雞怎麼辦?再說了,我和小花都愛吃新鮮雞蛋,咱家現在還能泡澡,這房子住著多舒服啊。”

“還是我閨女懂我。局裏分了房子,你和小花要是願意住你倆就去住樓,我和閨女在這兒住。”陳有德開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