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陳夕打斷了:“你別再提他了好嗎?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自己去醫院看他。”她狠狠的瞪著她,目光依舊冰冷決絕,帶著幾許狠辣。
“你……”她的話令楊曉倩十分鬱悶,過了許久,她開口說道:“我把那輛保時捷賣了,車保養的好,賣的價格特別高。”三天前,她埋著所有的人,將車賣了,父親風風火火的跑回家裏,狠狠的抽了她一個耳光。
陳夕盯著她,許久才冷冷的說道:“楊曉倩,為了個男的你至於嗎?”
“不是。”楊曉倩苦笑了一下:“那天爸爸終於回了立莊區的家,然後,他看到我把車賣了,就打了我,你知道我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嗎?嗬嗬,他給我送車,送大房子住,有時間幫助高正軍,就是沒時間看我,可是你知道,他給我的這巴掌,比給我那些豪華的東西,都讓我感動,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他說,沒有他,我富家小姐這個身份就是個屁,我忽然看清了很多事,包括,愛情。”
她說完便離開了座位,陳夕冷漠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人潮。
歡快的歌舞喧鬧後,是一片鏡湖,在等待四五個節目後,紫舒終於在台上看到了一抹紅,是那樣喜慶而深沉的紅,耀眼如鮮花綻放的紅,台上一片安靜,緩緩的笛聲響徹全場,將那片歡騰漸漸淡去,穿著紅色長袖舞蹈服的傅雪萌,在台上深呼吸了三遍,才開始起舞。這是她第一次麵對如此多的人群,與校內的階梯教室完全不同,柔婉的民樂與漸強的鼓聲,一曲《蘇繡攬月》徐徐展開。
柔和的光,打在傅雪萌潔白的側臉上,她在舞台上的動作輕柔而舒緩,由於她多年的舞蹈功底,讓她的身體柔韌性極好,所以跪在地上,將頭伸向後方揮舞長袖的動作幾乎是一氣嗬成,這個動作在排練的時候總不讓她滿意,但是此刻的效果卻出奇的好。原本兩個人,一紅一白的舞蹈,變為了獨舞,她知道,是小玉在給予她力量,每一個動作,都用盡全力,似小玉同她在一起。
紫舒在台下默默的觀看,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傅雪萌的舞蹈,一時間她竟然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該做的事,這個堅韌而樂觀的朋友,讓她不自覺熱淚盈眶,直到舞終曲了,才悄悄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挪到了黑暗的後門旁邊。
薑哲在前台用力的鼓掌,這同樣是他第一次完整看到雪萌的舞蹈表演,她在舞台上輕盈的旋轉、蹦跳、是那般熱烈的身影,紅色的衣袖,像一團團火,燒紅了他的雙眼,雪萌曾說,正是因為他哭泣的樣子,才讓她那樣著迷。
她在他的生命裏起舞,濃烈的播撒著紅色的青春,熾熱了他內心所有的冰冷。
此時,紫舒已站在一層大廳內,展廳內依舊站著許多觀看畫作的人,她挪到他們周圍,裝作與他們一起看畫,一點點的向外移動,一寸寸的挪到了門邊。
廣場上,空無一人,隻有白色的雕塑沉靜的陪著她,她飛快的跑了出去。身後終於傳來了一名保安的喊叫:“同學,你去哪兒?你是誰?幹嘛去?”聲音越來越小,紫舒拚命的向前跑,內心狂跳不止,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不規矩的事。
到達主路,一輛出租車迎麵而來,似乎專程在等待著她,她拉門坐了進去。
時間指向了上午十點半,醫院內靜悄悄的,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值夜班的護士在樓道的護士站內打著瞌睡,一切似乎都沒醒過來,嶽子航提前兩天便讓同學送來了他的灰色大衣,此刻,他穿好衣服,跳下病床的那一刻,後腦勺似乎要崩裂開來,他知道自己的傷沒有完全養好,但是他今天必須離開,否則再過一刻鍾,就會有老師來找他,專程將他送到文思特畫展中心的頒獎典禮現場。
戴著碩大毛線帽子、毛線耳罩、口罩和墨鏡的嶽子航,臃腫的像一個五十歲的老頭,他緩緩的走到樓道內,走過監護區、走過各診室、走過護士站……。
台上依舊燈火輝煌,一片燦爛和諧的光亮,穿著白色禮服的女孩在台上,似如廣場上那座白色的少女雕塑。《畫心》的旋律響起,幽靜的聲音在場內回蕩:“看不穿是你失落的困惑,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一陣風,一場夢……”楊曉倩在台上閉上眼睛,全心的演唱,腦海裏,是他第一次在酒店為她唱歌的樣子,他在玻璃台山頂大喊“我是第一名”的樣子,他愧疚的說“對不起”的樣子。“記著你的臉色,是我等你的執著,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她的聲音顫抖了。
片刻的靜默,台下爆發了熱烈的掌聲,她調整好情緒,緩緩開口:“這首歌,送給一個特別的朋友。上一次他來這裏演講,我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到場。今天,我站在這裏,但是他也許不會來了。所以,如果他不會來,我會替他領獎。”
情深意重,她曾以為是他的虧欠,但是對台下鞠躬時,她卻默默的說了一句:“子航,對不起。”在一片熱烈掌聲中,緩緩下台。此後,各自天涯,再不相欠。
陳夕在她下台的那一刻愣住了,她沒有鼓掌,因為她沒料到楊曉倩會唱這首歌。那些遙遠的記憶一下子撞進腦海,那些在酒店內相處的短暫時光,雖然有虛偽的成分,卻的確令她笑過,自從父親進了監獄,她就沒有再笑過。此刻她忽然想起了紫舒的那句話:你是個好女孩,你值得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猛然間,她認為紫舒也許是對的,她低下頭,努力的練習微笑,抬起頭時,卻已是熱淚滿眼。
她是個好女孩,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
出租車在清冷的冬季飛馳,向著千年古刹的方向,紫舒掏出了那張畫紙,背麵,薑哲蒼勁而有力的鉛筆字映入眼簾,那是一首詩,題目:許你一世天堂
曾想吸引世人的目光
卻不曾想被自我所傷
兜轉在年華記憶的出口
就這樣跌進你的溫柔鄉
眼裏是你開懷大笑的豪情
夢裏是你一顰一笑的嬌小模樣
欲念在狹小的世界裏生根瘋長
黯然遺忘了最初的理想
內心生出鋒利的毒刺織成不可逾越的牢網
提攜幾縷紅塵回蕩瞥見你如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