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盧,你把水給我吧,我去接,你趕緊進去,別妨礙裏麵開會。”劉淑雲有些煩躁的接過她手中的水瓶,她的確心中煩躁,這個小秘書神出鬼沒的,前陣子請假回家,突然在三天前又回來正常工作,使人十分摸不到頭腦。
聰明的小盧立刻明白了現場的一切,她看到劉淑雲蹲到樓道的熱水器旁,便走到高正軍旁邊對他說道:“老周在辦公室裏等你,我們過去吧。”
當高正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入辦公室時,馬上便感到了事情的嚴重,周汝泉背著手站在窗邊,俯瞰窗外的街景,似乎已經在等待他許久了,進入協會這麼多年,他很少見到周汝泉背起雙手,於是他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老周,我來了。”
“坐下吧。”周汝泉回過身子,將椅子拉到自己的背後,慢慢的坐了下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讓秘書倒水,而是讓秘書小盧關好辦公室的門,暫時不讓其他人進來。寬敞的房間內,兩個男人對桌而坐,暖風係統在空氣裏嗡嗡作響。高正軍感覺氣氛十分凝重,為了打破尷尬,他堆起笑容:“剛才劉書記說,您在開會。”
周汝泉看了看他,對於他的話不置可否,隻是輕輕的說道:“最近是比較忙,事太多,但是,高主任,以後協會的大門,你不是想近來就能進來了。”
“您這,這是為什麼啊?”高正軍聽到這句話,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他的臉色在幾秒鍾內瞬間泛紅,身上的血流直衝腦門,這是他情緒激動的信號。但是他依舊克製住自己,咬緊牙床子說道:“為,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為什麼這麼說?”周汝泉皺起眉頭:“高主任你不知道嗎?那我來問你,你今天來協會找我,有什麼事嗎?”他同樣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耐心的問道。
“我……”高正軍一時語塞,他究竟來做什麼?在離開博遠公司的大門以前,他想了無數個理由,但是坐到這裏,竟然一個理由也說不出來了,他緊緊用手抓著自己的褲子,憋不出一句話,在商場裏混戰的他,心理素質始終是不過硬的。
僵局出現的時候,高正軍多麼希望小盧會像剛才一樣再次幫他一把,送一些水或者文件進來,這樣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室內安靜極了,除了暖氣片發出的嗡嗡聲,幾乎沒有任何聲音。高正軍等來的是一堆照片和一封信。
那些照片的主人公是他,石蕊,和何林峰。地點是何林峰的工作室,高正軍隻看了那些東西一眼,便堅決不再去看了,他沒有臉再看下去。那些照片的拍攝角度顯然不是石蕊的傑作,而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記錄著拍攝的時間和地點。高正軍認識那些筆體,是何林峰的。蒼勁有力,透著倔強而不屈服的筆鋒。他癱坐在了椅背上,此刻他像一隻困獸的魚,比蜷縮的狗的姿勢還要難看幾分。
“高主任,還要我繼續說嗎?”周汝泉沒有理會高正軍此刻模樣,他從兜裏掏出了一張建設銀行的借記卡:“這張卡,你不會陌生吧?現在,物歸原主。”他說完便將那張輕薄的卡片放到桌上,輕輕地推到高正軍麵前。
高正軍看著那張輕薄的卡片,這張輕薄的卡片,將他的意誌完全壓垮,他不知道自己的臉此時是什麼顏色,但是他隻知道自己在那個時刻,恨不得撞死在周汝泉麵前,亦如被衝擠到一個沒有保護層的角落,他漸漸鎮定了下來:“是的,是我做的,但是我要說,這不是我的主意,是陳夕,是一個叫陳夕的女孩讓我做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是她讓我去給何林峰的老婆寫信。她……”高正軍的聲音有些顫抖,不自主的顫抖讓他有些喘不過氣,像被人當眾褪去了衣服一般難堪。
“你和嶽子航究竟是什麼關係?陳夕又是誰?”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此時此刻的他,成為了一隻待宰的羔羊,一向巧言善罷的性格全部消失,腦中一片空白,他隻好哆嗦著嘴唇,將話盡量說的清楚一些:“我,我一時糊塗,是我收買了何林峰,但是威脅老何的那些點子,都是陳夕那個臭丫頭片子想出來的,她是嶽子航的朋友,我隻能幫她……”他極力的為自己解釋,但是卻發現說出口的話異常蹩腳,完全不能擺上台麵。
“行了!高正軍!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想辯解什麼?”周汝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另一部分照片此時也全數擺在了高正軍麵前,他氣憤的將這些照片和一個小冊子甩到了桌上:“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協會這麼多年,給這裏添了多少麻煩,繪畫比賽你跟我對著幹!說什麼不能讓評委鼓掌!都他媽什麼狗屁邏輯!就這件事,我都可以把你們兩個送到法院!這是什麼行為?老高你不知道嗎?”
那是老周第一次發如此大的火,室內冰冷的空氣被他的聲音震懾的沸騰翻轉,暖風的嗡嗡聲響也聽不見了,高正軍頹廢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周汝泉那張咆哮扭曲的臉,他沒有了一絲力氣為自己辯解,隻靠著一口氣力強撐住自己。
“你和同事鬧矛盾,給協會挑毛病,我都不會管你,我周汝泉以前欣賞你,看好你,讓你加入協會,我覺得你在藝術上是個好材料,沒想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他憤怒的看著高正軍,沒有繼續說下去,屋內驟然又恢複了平靜。
後來,用了很多年,高正軍才解讀出老周的停頓,那是一個老會長對於協會同事的愛護,是他能夠給予犯錯誤的人,最為寬厚的容忍,隻是當時他不懂,他瘋了一般的抓住椅子扶手,大聲喊叫:“老周,你原諒我,我不過是被金錢衝壞了腦子,您就看在我這麼多年在協會裏工作的份上,原諒我……”
周汝泉的桌子上,又多了幾樣東西,幾張同樣在何林峰工作室內拍攝的照片,一本小冊子,一份辭職申請。當老周將這些東西的來源告訴他的時候,他熬不住了,下麵的話,他聽不清,隻有老周最後的一句話,如雷電般灌入腦海:“老何已經提出了辭職,你也回去著手準備吧,免得讓自己太難看。”他說完便不再看他,而是喊來了秘書小盧:“送高主任回去吧。”
雪花無聲無息的飄落在協會大樓上,今年的雪下的很厚,很密,高正軍一個趔趄,跌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