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薑哲站起身,瘋狂的大喊:“我那麼尊重你,可是你居然這麼卑鄙,在繪畫比賽幕後搞黑手,不是陳夕告訴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放屁!”高正軍同樣大聲的對他喊道:“你以為陳夕是什麼好東西嗎?既然你想知道,為什麼不聽聽真實版本?我是做了,但是那都是被楊曉倩所迫,是她花錢讓我做的,實話告訴你,還是陳夕幫我出的主意,賄賂了何林峰,而且,就算沒有內幕,你認為當初你的畫就是第一嗎?”
沒有了一絲聲響,薑哲看著發瘋的高正軍,茫然無措,一股強烈的悲傷湧進心頭,他想大哭,卻隻說出了一句:“不知道,不知道。”
“你太單純了。”高正軍無力的搖了搖頭:“你竟然敢撕合同,哈哈,我告訴你,回去給我畫,一張都不能少。你不合作,也可以,五萬塊錢,一分不能少。”
高正軍平和著自己的口氣,卻發覺仍有一股熱力衝向腦門,什麼時候,輪到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這樣和自己說話?他也終於明白,樹倒獼猴散,牆倒眾人推。在這個早已沒有了信任的年代,金錢都如一紙流沙,何況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人心。
他將合同重新打印了一遍,蓋好公章,飛快的替他簽好字,扔到他麵前。
薑哲立在門邊,說不出一句話,隻要一瞬,便可能癱倒在地。
“按時把畫給我送來。你今天的行為已經是違約,但是高叔叔不跟你計較,如果你送不來畫,我可就要追究你的責任。你可以去告訴學校,但是你看看,學校是會相信我,還是會相信你。”這是那天薑哲出門前,最後聽到的話。
那天,高正軍給陳夕撥打了無數個電話,但是每一次都是已經更改號碼的提示。那天,薑哲在返回學校的路上,被一輛行駛飛速的車撞出去很遠。
又是一個期末的到來,伴隨著課堂上彌漫的緊張氣氛,老師們草木皆兵般的帶著學生們一遍遍做練習,布置課後作業,由於上級下達了最新的課業指標,各個學校不得不聽從安排,繪畫專業的學生們在課後,仍然被要求進行兩個小時的作畫,但是這些對於早已對繪畫習以為常的紫舒來說,是躲避現實的有力良藥。自從那件深埋在心底的疑問被確鑿的證實後,她終於在破敗不堪的現實生活裏撈回了一層屬於自己的慰藉。也正是這個勝利者的姿態,讓她淩駕於生活之上,不再被它操縱。她不敢帶傅雪萌去機房上網,便在每次繪畫後,摒棄晚飯的時間,一個人溜到六層的機房,那天的校內論壇上,出現了關於世界末日的言說。
校園內,也同樣充斥著關於世界末日的理論,青春的臉龐上,放蕩不羈的調侃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的莫名惆悵,紫舒與傅雪萌在樓道裏打水,終於再聽不到了關於她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閑言碎語,前陣子燙在手上的泡已經褪去,卻留下了一塊塊暗色的斑塊,那些女孩子們仍舊嬉笑著說笑:“世界末日馬上就要來了,那時候我大學剛畢業,可怎麼辦啊。”一個身著黃色馬甲的女孩故作姿態的說道,身邊的人馬上哄笑起來:“是啊,2012年,我也才二十五歲而已,就要死了啊。”那些笑聲飄蕩在樓道內,使人聽之生畏,紫舒看了看一旁的傅雪萌,她卻若無其事的打水,目不斜視。自從與薑哲分手後,許多時候,她都是處於這樣的狀態。
紫舒想不通,為何如此多的人在談論末日學說,那一陣子,似乎每個人都在用一種荒誕且滑稽的方式,談論著自己的滅亡。她認為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然而更加令她意外的事情發生在第二天的課堂上,清晨,她便聽到有人談論著薑哲的事,班裏的女生們說薑哲被一輛大卡車撞飛,斷了三根肋骨,但是他居然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撐著回了宿舍,而且那名卡車司機居然還是個女孩。這樣的消息自從紫舒與傅雪萌踏進班門後便戛然而止,但是仍然被紫舒聽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堂公共課,所有女生們的焦點集中在這個校園內被關注度最高的學生會主席身上,沒有薑哲的影子,這個消息便更加以瘋狂的速度傳播著,直到對周圍一切處於漠視態度的傅雪萌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跳起來大聲喊:“他怎麼了?”
她跳到那些女孩的麵前,準確無誤的抓住了其中一個,恢複了她從未有過的衝動與熱情,似乎那些關於薑哲的閑言碎語將她體內僵死的細胞一個個激活了,紫舒慌忙跟在後麵拉住她,但是她一把甩開她的手,大聲問道:“薑哲怎麼了?”
諾大的教室內再無聲響,寧靜了一兩秒鍾,傅雪萌繼續喊道:“問你他怎麼了?說話啊!你啞巴了嗎?剛才不是很能說嗎?怎麼現在一句話都不說了?”
“他出車禍了。”那個女孩似乎被傅雪萌嚇到了,膽怯的說:“被一輛卡車撞了,在醫院裏住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也是聽別人說的,你別這樣行嗎?”她說著便掰開了傅雪萌的手,那些女孩們紛紛散去,隻留下了呆若木雞的傅雪萌。
直到那條傳聞被證實,紫舒告訴麵如死灰的傅雪萌:“北陽沙利醫院,骨科。”
“我不會去的。”傅雪萌輕輕的說道,她趴在桌上,卻如何也落不下一滴淚。
“去看看他吧。”紫舒溫和而耐心的趴在她耳邊:“畢竟是你愛過的人。”
傅雪萌站起身便離開了,而台上的馬衛宏,依舊若無其事的繼續講課。
秋天的的最後一批大雁訓練有速的飛過北陽城,掠過一片片古老的屋頂,濃鬱的冰冷封凍了大地,在毛紗玻璃上結滿了層層厚霜,街區上的人們也將自己裝進了五彩斑斕的羽絨裝裏,沒有了閑散的午後日光,甚至沒有了秋意暗香的落葉,紫舒裹著厚厚的外套,來到了北陽沙利醫院。三層住院部,薑哲安靜的躺在床上。
而坐在薑哲床邊的,是一抹熟悉的背影,青灰色呢子大衣,棒球帽,略顯單薄的身軀,紫舒趴在房門的小窗上窺探,差一點將手中提著的水果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