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路，北陽市畫家協會辦公室內，周汝泉低頭看著桌子上的一封介紹信與簡曆，上麵的照片貼著一個陌生女孩的一寸照片，辦公桌對麵，是一身慣常灰色套裝的邱雨琪，因為天氣的變換，她將套裙改成了齊腰長褲，黑色的皮鞋配上她白淨的臉龐，凸顯著幹練的氣質。周汝泉抬起頭來，語氣平靜的問道：“你同意了？”
“是的。”邱雨琪點點頭，屋內的暖氣將她的臉龐熏的紅彤彤的，她有條不紊的回答：“首先，石蕊是博遠公司可靠的一把手，作為秘書，她為高正軍處理了不少棘手的工作。事實上，據我了解，博遠公司的許多事務性工作都是她在處理，因此可以看出她的工作能力非常過硬。其次，上一次我和高正軍出麵舉辦的那場拍賣會，讓博源公司與協會拉近了一層距離，他們公司明年打算研發許多新型的藝術產品。可以讓石蕊來協會幫忙，熟悉業務，填補我那個職位的空缺。再有，我和石蕊私下接觸過，發現這個女孩子心思縝密，從農村到城市打拚，她……”
“行了！”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周汝泉粗暴的打斷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小邱，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前陣子，你幫老高他們拍賣，我沒有阻攔，但是你現在要做什麼？把石蕊介紹進來，你太荒唐了！”他生氣的看著她，這是她早已想到的情景，所以她沒有意外和吃驚，隻是微笑的望著他。
“當初給你調換位子，你不滿意嗎？所以就用這種方法，那個位子是空缺了，但是你說讓什麼人頂上就能頂上嗎？老劉幹了多少年的書記，她的位子至今都沒有人可以換上去。你居然還把她的材料遞到我麵前，你做事不用腦子嗎？”
邱雨琪依舊沒有說話，印象中這是老周第一次對她嚴厲的講話，但是她早已不再是剛剛邁入職場的新人，這樣的會麵，是她無數次申請為自己爭取來的機會，低頭思量，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過這裏了，有多久沒有再進入過會議室了？她環視四周，幹淨的日光罩著青灰色的窗台，飲水機旁新添了一口明亮的魚缸，抽水的聲音將老周的質問壓低，掩埋。直到屋內隻剩下水聲與歎息聲，她才開了口。
“這是石蕊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新人進入我們協會，我們應該歡迎，而且……”她低下了頭，在最短的時間內思量著，要不要將心底潛藏已久的底線戳破。猛然間，她聽到了周汝泉的怒吼“你說話啊！”他嚴肅的看著她：“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小邱，我一直對你是很欣賞的，但是你總是做讓大家的意外的事……”
“是嗎？很讓大家意外嗎？還有更讓大家意外的呢！”邱雨琪回過頭，注視著周汝泉，這樣的時刻，她再無退路，時間的緊迫感，讓她再也無法將內心的疑問封存，她開口說道：“難道您不知道，廣南區的繪畫評選工作，是不公正的嗎？”
周汝泉愣住了，他思索了一陣：“你說什麼？不公正？怎麼不公正了？”
“對，就是不公正，自從第二次更改了評選結果，我就感覺到不對，老何一向都是嚴謹的人，他會出現那麼大的錯誤嗎？我在這裏工作這麼久了，專家組的評選一向都是嚴密的，隻有那一次出了差錯，那一定有問題的！您看不出來嗎？”
辦公室內安靜了許多，周汝泉不再對她大呼小叫，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那份白色簡曆，許久才抬起頭：“小邱，說話要負責任，已經過去這麼久的事情了，而且，你拿得出證據嗎？我更換了你的工作職位，知道你心裏其實是有怨氣的，但是你今天說這樣的話，太讓人意外。如果你停止，我可以當你什麼都沒說過。”
“頒獎儀式之前，我一定可以拿到證據。”邱雨琪斬釘截鐵的說道，她認真的看著周汝泉：“我相信第一次的評選結果，才是最準確的，這裏麵一定有故事。”
周汝泉同樣認真的看著她，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嘴角掛著一絲令人玩味的倔強，當初將這個女孩引進協會工作的時候，他就感覺到，她不會像劉淑雲一樣聽話。而現在，望著她堅定的眼神，他知道這個女孩沒有說謊。於是他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小邱，我相信你不是憑空捏造事實，但是你這樣說，如果傳出去影響多麼不好。如果你取到可靠的證據，可以拿給我，但是不要除去亂說，獎金我可以先不發放，但是如果你那時候還拿不到證據，我要追究你的責任。”
邱雨琪點了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說實話，這件事在我心裏已經埋藏很久了，現在是告訴您的時候了，這麼長時間，您不會沒有懷疑過，但是……”她說了一半，便看到老周臉色陰沉，於是她閉上了嘴巴，不再說下去了。
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邱雨琪心中一驚，回頭看去，劉淑雲拿著一摞文件走了進來，她若無其事的向周汝泉彙報工作，似乎沒有注意到邱雨琪的存在，更沒有聽他們在屋內討論了什麼。邱雨琪尷尬的站在一旁，看到劉淑雲熟練的彎腰提起一壺熱水，倒在周汝泉的杯子內，並且細心的為他放在桌上，她和藹的對周汝泉說道：“老周，前陣子小盧請假回家了，現在暫時我來你這邊幫忙，沒問題吧？”
周汝泉站起了身，將桌子上的那封介紹信與簡曆遞給了劉淑雲，對她說道：“小邱今天給我推薦了一個人，是博遠公司的秘書，以前在老高手底下的，你看看，如果沒問題，就安排麵試一下。順便複印一份給人事那邊，小姑娘挺努力的。”劉淑雲接過那些材料，隨手翻了翻，畢恭畢敬的說道：“好的，我馬上送過去。”她的樣子認真而真誠，但是一旁的邱雨琪仍然看出了她的虛偽與做作，劉淑雲轉身走了出去，經過她的身旁時，她複雜的看邱雨琪一眼，沒有與她說任何一句話。
日子總是有希望的，看似無望的表象下，敢於抓住機會，有勇氣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堅持到底，並且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實現與驗證，同時做到，滴水不漏。幾天後，石蕊果真參加了協會內部安排的麵試，這個從鄉下來的女孩，身上已經毫無家鄉的氣息，她與邱雨琪一同穿著職業服，氣質淡定而睿智，邱雨琪感覺她身上有一種外鄉人特有的機敏與勤奮，許多生活在大城市的人，由於天生條件優越，身上總有一種養尊處優的嬌貴，而石蕊則完全沒有大都市女孩的傲氣，她謙虛謹慎的態度，贏得了很多人的好感。雖然很多人私下對邱雨琪的決定充滿意見，但是石蕊的表現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她通過了協會的麵試，通知加入統一體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