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田看著雷一鳴,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可目光一路向下掃過去,他看著對方那隻緊抓了自己胳膊的手,又確定自己是沒聽錯。
“有話和我說?”朝霞的光芒刺了他的眼睛,讓他微微的眯了眼:“什麼話?”
這話說完,一陣大風卷著雪沫子呼嘯而來,背風的房後也未能幸免。雷一鳴被風吹得晃了一下,張嘉田也連忙轉身,用後背抗住了這一股子寒風。
等到這一陣大風刮過去了,雷一鳴抬手撣了撣肩頭上的細雪,然後環顧四周,走到了後牆附近的一塊山石旁,這回他幾乎是站進了個石頭犄角裏,再來大風也吹不到他了。
張嘉田跟了過去,因為專是為了撒尿而出來的,身上隻套了一件半薄不厚的小夾襖,所以凍得把兩隻手插進了軍褲褲兜裏,兩條腿也站得不穩當,總預謀著要原地跺跺腳或者蹦一蹦。低頭看著麵前的雷一鳴,他開了口:“說吧,聽著呢!”
可雷一鳴沒有說話,而是伸出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了力氣往下扳。張嘉田起初不明所以,順著他的力道往下彎了腰——彎到一半,他猛的反應過來,當即向上直起了身。
論力氣,他一個人能揍三個雷一鳴,雷一鳴的右手還在扳他的肩膀,他躲都不躲,雙手插在褲兜裏,他站得筆直,冷眼看著雷一鳴對自己使勁——真是使勁,都擰著眉毛咬緊牙了。最後見實在無法撼動他的肩膀,那隻手又順著他的脖子往上走,五指張開抓住了他的後腦勺,惡狠狠的往下摁他的腦袋。
張嘉田終於忍無可忍的一晃腦袋,硬把他的手晃了開:“沒完了?”
然後他低頭見身旁的土地上堆了幾片石板,便一把抓住雷一鳴的披風領口,把他連推帶拎的搡到了那幾塊石板上:“不想低我一頭,就自己想法子往高了踩。還想讓我見了你就自動低頭彎腰?我告訴你,這輩子是沒那個事了,你等下輩子吧!”
雷一鳴踉蹌了一下,背靠著山石站住了:“原來也沒見你有這樣的硬骨頭。”
“被你逼的,不敢不硬。”
“洪霄九對你怎麼樣?”
“比你強。”
雷一鳴抬手就抽了他一記耳光。
張嘉田雙手插兜,臉上冷不防的挨了一巴掌。瞪著雷一鳴愣了兩秒鍾,他剛要把拳頭舉起來,雷一鳴卻又說了話:“我給你一個機會。”
此言一出,張嘉田簡直不知道自己對他是應該先揍還是先聽。拳頭在半空中停了一瞬,他最後決定先聽:“什麼機會?”
“我和洪霄九,你選一個。”
張嘉田聽到這裏,不由自主的把拳頭放了下來:“什麼意思?要說就說人話,別跟我放拐彎的屁!我現在沒那個耐性慣著你了!”
“混賬東西!你還想讓我怎麼說?我和洪霄九,你願意跟誰?”
張嘉田這回暫時忘了那記耳光:“你想讓我跟你回去?”
然而他冷笑了一聲:“把我騙回去,再慢慢的處治?我這樣的,你得把我拉到菜市口千刀萬剮了吧?”
雷一鳴看著他,看了片刻,最後輕聲說道:“好,你回去找洪霄九吧。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我和洪霄九這回是一定要分個勝負出來的,你跟著他,就別怪我和你為敵了。”
然後他繞過張嘉田,邁步向前走去。張嘉田回頭看著他,順帶著又想起了自己剛挨的那記耳光,抬手捂著臉揉了揉,他不便追上去還他一巴掌,此事隻好作罷。站在寒風中又發了一陣呆,他心中亂紛紛的,一股腦兒的想起了許多的人和事。現在他是挑起大旗單幹,成績不算壞,而且還交了洪霄九這個夥伴,但前途如何,實在是茫茫不可知。他想自己至好也就是把雷一鳴打回直隸去,可是然後呢?
然後雷一鳴回北京家裏去了,家裏有個春好隨他揉搓。興許等自己也能活著回北京時,春好已經被他折磨死了。他前頭的那個老婆,離婚的時候不就已經瘋瘋癲癲的了嗎?
葉春好覺得自己欠了張嘉田的,張嘉田也覺得自己欠了葉春好的。不提那些看上看不上的話了,就單從朋友的角度來講,他覺得,自己也不能這麼一走了之、再也不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