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總經理大人的青睞,再加上總經理特助兼總經理表弟李正棋的力挺,隨時不忘點名讓他參與契約文件的擬訂,在特權關照下的日子,潘雅湛在世大集團裏過得算好還是算不好,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在陳綿綿看來,真是被打壓得太過分了,簡直不可饒恕。她不明白潘雅湛為什麼要隱忍至此,可是又忍不住覺得,隻有這樣能忍對自己夠狠的人,未來才是不可限量的。

而潘雅湛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檔案室裏整理曆年檔案,也給了她可乘之機。想要了解集團與其他公司的往來實際情況,有什麼比去翻閱檔案更能教人一目了然的呢?

當然,偌大的世大集團,是有完整資料庫的,而且同樣文件,都做了好幾個備份放置在不同部門,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那個樓層,有最完整的資料,包括絕密文件。但陳綿綿告訴她的小助理道:“隻是要了解一下這幾年來有過的商業訴訟情況,不必特地去找秘書長來啟用機密檔案室。我去法務組的檔案室看看就好,這也方便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有現成的律師可以解惑。”

於是,順利撇下私人助理,無視李正棋笑得別有深意的目光,優雅地拎著她的小包包,款步而行,搭電梯下樓,直奔法務組而去。

李正棋不幫她無所謂,隻要不阻礙她就好了。

今天是她蒞臨法務組的第四天,法務組連同主管在內的六名律師,三名辦公室助理,已經不再像第一天那樣誠惶誠恐,端茶倒水地隨伺左右,所有人幾乎都圍著她轉,一整天下來都不敢去做自己的事,就算她三番兩次地趕,他們仍然像迎神似的決意以侍奉她為先……

而身為六名律師中被打壓得像個平凡白領存在的潘雅湛,竟也是同眾人一樣,淺笑地跟在一旁,並不特立獨行。甚至被他的上司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叫去影印重要機密文件;一會叫去找一份重要的陳年資料,說是要核對什麼的,找著了,又找更雞毛蒜皮的事再來使喚,存心讓潘雅湛在她麵前顯得唯唯諾諾、庸庸碌碌,似乎想讓她陳家的人知道,潘雅湛是多麼不值得器重提拔的人。

陳綿綿表麵沒有絲毫情緒展現,但第二天就拿了總經理的口頭調令,要求潘雅湛每天撥出一點時間來協助她了解一些合約糾紛方麵的資料,並為她講解商業文書裏不容易發現的文字陷阱。

她才不在意這個調令一下來,潘雅湛又會被部門裏的同仁們妒羨孤立到什麼地步,反正她相信他比所有人都強,也終究能扭轉乾坤。世事就是這樣,不招人妒是庸才,他想必也清楚得很。

“既然總經理有令,我們自然應該優先遵行。這陣子啊,潘大律師您哪,就把手邊無關緊要的小事都先放下吧,全心陪著陳特助小姐就是大功一件了,說不定你將因為表現良好而順利平步青雲呢,到時大家可得仰仗您多多提拔了。”法務組的組長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後,就將潘雅湛手邊的工作都交給別人了,也順理成章地不再讓他參與重要會議。

陳綿綿終於爭取到了大量時間來跟潘雅湛單獨相處。雖然對潘雅湛的上司如此打壓人心生不悅,但卻對結果頗為滿意。

她喜歡找出一堆問題來詢問他,聽他用著低沉而清晰好聽的聲音,將枯燥的法律條文深入淺出地講解,連她這樣外行的人,也覺得獲益良多,完全不會覺得被那些彎彎繞繞的文字陷阱給弄得頭昏腦漲。

今日,連續聽他講完兩個案例,那些文字上記載得無比乏味的事件,卻被他說得生動有趣,仿如身曆其境一般,所以她意猶未盡地趁他喝水休息時,問道:

“雅湛,你比任何一個教授講得都好,我接觸過許多律師,他們通常都有很犀利的口才,但卻不會太討喜,但你不同,你的聲線、遣詞用字都很吸引人。你有沒有考慮日後去當教授,造福學子?我覺得你非常適合當教育家。”不知道為什麼,隻要在他麵前,她就是很想跟他說話,也總有好多問題想問他,隻為得到他的回應,一點也不像平常對外人相當疏離的她。

潘雅湛將茶杯裏的礦泉水喝完,放下茶杯後,客氣道:

“你過譽了。”

雖然她一直在拉近彼此的距離,企圖讓兩人的關係從“同事”以及“好友的表妹”這樣的泛泛之交往友情上推進,但他卻不肯配合;她進一步,他退一步,每日結算下來,距離仍然等長於認識的最初那般。

潘雅湛看了下手表,現在是下午四點,時間差不多了。

“那麼,今天就講到這裏,這些是去年跟西班牙S.A公司那場合約糾紛的相關資料,雖然我們目前一審勝訴,但官司恐怕還有得打,他們聲稱還要上訴,來來回回折騰個三五年也有可能。你拿回去看吧,等看完了,有什麼問題,我再跟你講解。”他站起身,指著堆在書桌一角的三大本檔案冊子道。

“……好的。”眉頭微乎其微地一皺,為著這含蓄的逐客令而芳心微沉。但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是硬要留下,不過徒增自己難堪罷了。但是,很不甘心哪……

“有點重,等會我幫你拿上去。”潘雅湛從來沒有見過陳綿綿手上拿過比隨身小手袋更重的東西,自然也知道這三大本文件得由誰來效勞。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他微笑。將桌上一堆講完的資料給收攏,夾好,轉身走進書架區去歸檔。

陳綿綿想了一下,眉眼裏有種決然的意味,立即跟了上去,緩緩地跟隨在他後頭,大方欣賞著他挺拔的背影。

她身高一六二公分,再加上腳上六公分高的高跟鞋,讓她站在人群裏並不顯得特別嬌小,身材算是穠纖合度,高矮適中的。

而他,當然不是男人裏最高的,但他絕對有一八零。肩膀寬闊且筆挺,讓他的上半身體格形成一種倒三角的迷人線條;加上長腿修長有力,整個人的身材比例看起來真是完美極了,很適合東方女性依偎。

如果她從背後抱住他,那麼,她的臉正好可以埋進他的肩窩吧……

擁有這樣迷人背影的男人,會讓女人想要依靠。

他沒有回頭,但她知道他一定曉得她就站在他身後。

有些事情,就算一直不說開,也不代表可以一直裝傻下去,這也是她回到台灣、站在這裏的原因。而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一直沒見過你的夫人。你介意跟我談談她嗎?”她在他一步外問著。

“你並不認識她。”沒有談的必要。

“有機會帶出來大家見個麵,不就認識了?”她語調輕快。上前半步。

他將手上的資料塞進歸檔的位置,修長的手指就擱在架子上,半轉個身看著身後的她。四目相對,沒有逃避,也不出口詢問。

他真是個太冷靜的男人……陳綿綿覺得對他的傾慕又更多了一些。

“雅湛,我欣賞你對婚姻的忠實。很欣賞。”

因為很欣賞,所以決定將之毀滅嗎?潘雅湛覺得有些荒謬。

“我喜歡你,不是為了想毀掉你的忠實,而是希望你的這份忠實,能投注在更配得上的人身上。”她一手輕輕搭上他的肩,她能感受到他襯衫下的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但她沒有給他全身而退的機會,帶著一點頑皮的惡意,掀起他一小片衣領,將她淡橘色的唇色,印在他衣領的背麵。

她的舉動完全出乎潘雅湛的意料之中,所以當唇印已無可挽回地落在他衣領隱蔽處時,退開也來不及,索性,也就不退開了。

“你不該這樣惡作劇。”每一個看起來完美的淑女,也有任性霸道的一麵,他現在知道了。不管是哪一類的女人,都不好惹……

“我已經告白了,你別以為裝傻就能當做沒那回事。”她笑得有些得意,一隻玉手仍然留戀地放在他肩上。如果他們更熟些,就能投入他的懷中了,那感覺一定很好……

“我已經結婚,也有孩子了。”

“我知道。”她點點頭,籲了口氣,終於退開。不能逼他太緊,今天能坦然對他告白,就是完成任務了,而那個唇印……就當是額外的利息嘍。就不知道這唇印,有沒有機會造成一些些效果?

“你應該更愛惜你的名聲一點。”他的批評很委婉。

“謝謝你的維護,我當然很愛惜。”因為顧忌著道德,所以才會對他產生好感已有兩年,卻拖到如今才跑回來孤注一擲。實在是千思萬想都放不下,才會回來的……

當她對別的男人愈失望,潘雅湛的影像就在她心中更深刻難忘。

她對美好愛情的期待一直不斷在幻滅中,如今也僅有潘雅湛這個男人能給予她一點點最後的指望了。

“走吧,我送你上樓。”他沉聲說著,率先走出檔案架區。在行經走道邊的帷幕玻璃時,從半鏡麵的玻璃上打量了下自己的儀容,確定那枚唇印被完好地蓋在衣領下,沒有曝光的危險,才完全放下心。

她緩緩跟在他身後,以輕鬆的口吻道:

“明天記得告訴我尊夫人的反應。我很期待。”

潘雅湛沒應她,抱起書桌上的三大本冊子,走到門邊,打開門,道:

“請。”

她收拾好臉上太過甜美的笑容,回複端莊疏淡的模樣,優雅地率先走出去。而潘雅湛穩穩跟在身後兩步——就跟每個跟在公主身後的小跟班那樣。一路送她上樓。

***

“嘿,兄弟,這是什麼?”李正棋原本沒有發現,但當一陣風不意迎麵吹來,他就眼尖地在潘雅湛手快壓下衣領的一瞬間看到了!整個人沒形象地撲上去,翻起他的衣領,看得真真切切。“不會吧?別跟我說你被調戲了。”

“隻是被開了個玩笑。”潘雅湛沒心情解釋。

他們兩人此刻正步行前往離公司不遠處的市立停車場,他們的車停在那裏。身為一個小員工,世大集團大樓地下停車場裏有限而寶貴的車位當然不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幸好還能在市立停車場租到長期車位。

李正棋也不問是誰幹的——不用問也知道犯人是誰。直接問道:

“要不要到我那兒換一件?就找個借口跟你夫人說不回家吃晚餐了,我請客。”

潘雅湛想了一下。“不用了。”雖然拒絕的語氣有點遲疑。

“什麼不用?除非你已做好婚變的準備,不然還是把不該有的痕跡都給抹平吧。可別跟我扯些什麼君子坦蕩蕩的蠢話,你可是個律師。”

潘雅湛一隻手還蓋在襯衫的衣領上,眼中有些莫測的意緒微微閃動。

“我已經兩天沒在家吃晚餐了,而且我跟她說了今天回家吃飯。”他向來盡量說到做到。

“也就是說,你打算帶著衣服上的吻痕回家展示?這樣真的好嗎?你期望你夫人回饋給你怎樣的反應?”李正棋並不太了解潘雅湛妻子的性情。“或者她根本粗心大意到不會發現?直接就把衣服往洗衣機一丟,從來不檢查的?”

“就算不檢查,在熨燙時總會發現。”他知道口紅這類的汙漬並不容易洗掉。

“原來你在期待第三次世界大戰嗎?”李正棋揶揄地看他。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會有怎樣的反應。”

李正棋不明白好友在自苦些什麼,也不好再追問得更深,他隻是潘雅湛的好友,而不是潘雅湛夫人的好友,還是談回跟他多少有點關係的話題吧——他那令人頭疼的表妹,倒是他可以問的。

“去年我曾跟你說過,小公主對男人愈失望,就愈會覺得你完美得不可思議。你還記得吧?”李正棋曾經打算一輩子不讓好友知道陳綿綿對他有好感的事。但去年表妹回來,依然似有若無地打探潘雅湛的事,讓李正棋覺得不妙,於是就私下隱約向潘雅湛提過一次。

那時李正棋其實蠻期待這個“勁爆消息”可以讓他看到潘雅湛為之變臉的表情。畢竟,男人嘛,誰聽到一個才貌兼備、身世好到很嚇人、高不可攀的公主心儀於他時,會忍住不為之竊喜的?

當然,潘雅湛是詫異的,但詫異完,也就拋到腦後了。

李正棋當下是有些不滿的,想說你小子,被個公主心儀,好歹失態一下來表示榮幸吧?這是多少男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好事啊。雖然潘雅湛一直桃花盛開,早已習慣被女性暗戀愛慕,但那些可都是平凡無奇的女性啊!一百個也比不上小公主一個不是嗎?

可人家就是沒有太覺得榮幸,李正棋氣悶歸氣悶,也無話可說啦。

要不是這次陳綿綿來勢洶洶,情況走向失控,李正棋還真不想跟好友談論這個話題。

“那又怎樣?”潘雅湛的心思還半放在童瑤對他領子上這枚印子反應的猜測上,回得漫不經心。

“如果,咳,我的意思隻是假設。雅湛,如果你是單身,沒有固定女友,而小公主很喜歡你,主動追求你,那麼,你被她攻下的幾率有多高?”

“不太高。”他不怎麼認真地回道。

“為什麼?就算不談家世,她哪裏配不上你?”

“如果她沒那家世的話,應該配得上吧。”

李正棋被他的回應堵得一時氣悶。“你這家夥……真是太傲了,傲到很欠扁。”

“物以類聚,兄弟。”潘雅湛輕飄飄地應回去。

李正棋橫了他一眼,懶得再說些什麼來給他堵回來了。

很明顯,潘雅湛這個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優秀男子,是真正的心比天高。別說齊大非偶了,就是交朋友,他也不會往那些豪門子弟裏鑽。而他李正棋雖然母親那邊的家族非常顯赫,他本人也是家境富裕的小少爺一枚,卻也不能說是出身豪門。要知道,有錢人不等於豪門,說起來,他家的門楣就跟潘雅湛家差不多。

這些年來,透過李正棋的關係,潘雅湛其實認識了不少鑽石級公子哥太子爺之類的人物——比如他們的總經理大人,陳子儼,正是其中翹楚。但潘雅湛把這些身份崇高的大人物們,都放置在“點頭之交”與“有發展潛力的未來客戶”欄位上,並不主動攀上去,就算大人物們對他頗為青睞有加,他也從不把握機會一躍而上,讓自己混進那些所謂上等人的世界裏。

潘雅湛太過驕傲,連帶的頸椎也不太好,不善於仰視……

若是有一天,他事業有成,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有了頂級的社會地位,有資格與那些太子爺們比肩而立,那麼,他才會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列進可交往為朋友的名單裏;若是不能,那就在現在的白領精英圈子裏混著也無妨。

這算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清高吧!也不是為了讓誰看得起,而是他就是這樣自傲的人,就是活得這樣有原則。

正如他對婚姻忠實,不在於他有多麼深愛他的妻子,而是因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他是個自律的人——不隻李正棋這樣想,很多人也是這樣想的,而其中,陳綿綿更是因此為之芳心大動……

兩人一路安靜地走進停車場,他們的車位相鄰,打開防盜遙控鎖後,在告別之前,李正棋歎了口氣道:

“如果你終於懂得動心的滋味,那麼小公主才有那麼一點點可能的勝算。不過,說到底,我還是希望你一直這樣下去好了。”

“什麼叫這樣下去?我現在是怎樣?”說得好像他是個沒感情的機器人似的。在場兩人裏,他才是結婚生子的那一個好吧。

“你寶貝自己的品格形象重於一切,包括愛情。”

“嚴格律己、注意形象有什麼不對?而且,我結婚生子了,更該自重。”

“是啊,雖然現在結婚不結婚的,也沒人當一回事。愛慕你,想追求你的人,哪管這個?她們隻覺得你這麼好的人,應該得到真愛。”女人總是滿口真愛,並且拿著這兩個字為所欲為,理直氣壯。那是男人永遠無法了解的異次元世界。

“真愛?”潘雅湛搖搖頭,打開車門。“好了,不耽擱了,回家去吧。”

“好吧,再見。不過,兄弟,最後忠告,對於不想沾惹的人事物,直接拒絕比迂回的暗示更有用。”

潘雅湛點點頭,也知道兄弟的為難處,陳公主的事,終究得由他自己處理。他能站在自己這邊就不錯了。在李正棋並不喜歡童瑤,並覺得童瑤沒有帶給他幸福的情況下,還能希望他以婚姻為重,也算是難得了。

“對了,明天別忘了告訴我尊夫人的反應啊!”各自上車發動車子後,李正棋突然搖下車窗,示意潘雅湛開窗,然後笑得壞壞地朝他叫道。

潘雅湛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率先將車開出停車場。回家去了。5

唇印!

童瑤是在第二天早上洗衣服時,才看到那枚印在襯衫右邊領子背麵的那抹淡橘色。

潘雅湛穿去上班的衣服,除去必須送去幹洗處理的那些西裝、毛衣類的衣服,其它都一向是自己用手洗的,在洗之前,她會將比較容易髒且不易洗淨的部位,例如領口,還有袖口,塗上一層牙膏,然後靜置一會再以洗衣精揉洗,這樣才會洗得幹幹淨淨像新的一樣。

也因為她總是仔細處理他的衣物,也就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枚唇印了。

她站在陽台的洗衣台前,兩手抓著襯衫,力道重得幾乎可以將衣服給撕開,目光直直盯著唇印,腦子裏努力回想著昨天潘雅湛回家來之後的種種行止,企圖找出與平常不同的地方……

他們昨晚一如平常那樣吃完晚餐,然後一起去書房使用那台專門用來跟孩子通MSN的桌上型電腦,一家四口隔著二十寸的熒幕相會,檢查他們今天學習的內容,聽他們爭先恐後說著上學的趣事與生活瑣事,很快的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她的婆婆在那頭說孩子該準備睡覺了,於是通訊結束。

然後,他先回房去洗澡,而她則是登入自己的信箱去收完電子郵件後,才關機回房。

回房後,她發現他將要換洗的衣服全脫在床上,而不是像平日那樣,進入更衣室才脫掉,然後順手丟進靠近浴室門邊的那個大置衣桶裏。那時她雖然感到奇怪,也沒特別覺得有什麼,就把那些衣服一撈,拿到更衣室丟入桶裏,也沒放在心上了。

也就是說……他希望她看到這枚唇印嗎?

那麼,他期待她有什麼反應?

找他大吵大鬧?質問他是不是背著她在外麵偷吃?然後鬧得天翻地覆,最後甩下一句“離婚”,為這十年的婚姻寫下句點?

腦中一邊胡亂猜著,一邊繼續回想著他昨天洗完澡出來之後的表情,卻沒有辦法記得太清楚。因為那時她就跟他說了幾句家常,然後也接著進去洗澡了,等她把自己打理完畢,回到臥室時,就見他人居然還在房間裏——照理說他應該會去書房處理一下公事的,或者在網上跟他那些老同學討論一些商業訴訟案件,而不是半躺在床上,翻著雜誌看。

那時他還抬頭望了望她,她還以為他有什麼事要說呢,就站在更衣室門口,一邊做臉上的夜間保養,一邊等著。結果他就隻是定定看了她好一會,然後就下床離開了,去書房做他每天都在做的事,直到十一點半回房,睡覺,一天結束。

她沒有立時反應,他心中很失望吧?

而,他是抱著多大的期待,以至於才會一時忘記她隻有在洗衣服時,才有機會發現他衣服上的異狀?而她從來不會在夜晚洗衣服的啊……

他在期待什麼?一場火爆的離婚序曲嗎?

童瑤冷冷地望著唇印,臉色有些蒼白,微微抖著的手拿起牙膏,想將那抹紅印給塗抹掉,力道一時沒控製好,擠出好大一坨,糊了滿手……她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好一會才止住了愈來愈抖的手,然後,將多餘的牙膏刮下,拿起第二件襯衫,繼續工作。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她的手沒有一直抖著的話,幾乎,就是個平常的日子,跟以前每一天都相同……

她該怎麼反應呢?

童瑤腦袋一片空白,隻覺得十年前那種已經快要忘掉的、絕望的感覺又再度襲來……

***

許多人都覺得潘雅湛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平常總是溫和而有些疏淡的表象,在今日雖然依舊是那個模樣,卻不知為什麼,每一個接近他的人都會覺得有些隱隱發寒,像正被陣陣北風吹拂著……現在雖然勉強算是秋天沒錯,但台灣向來是不到十二月不用穿冬衣的啊,怎麼會在十月底的這時節覺得冷呢?

人都有一種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所以連每天必然要朝潘雅湛冷嘲熱諷一下的法務組組長,今天也隻是站在潘雅湛麵前,才張了個嘴巴,沒發出半個聲音,就在潘雅湛含笑的目光盯視下冒著冷汗默默退走。

更別說其他同事了,不管是討厭他的,或想親近巴結他的,全都盡可能地縮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就算是不得已必須跟他交談些工作上的事,也是言簡意賅,小心再小心、謹慎得不能再謹慎。

“你今天心情還好吧?”李正棋跟好友在員工餐廳共進午餐的約會,非常有眼色地以一種小心的語調探問著。

“非常好。”回以一枚假笑。明明很俊朗,卻讓看的人覺得寒颼颼。

“嗯……可否容許小的好奇一下,昨晚貴府……”

“西線無戰事。”潘雅湛假笑仍在。“抱歉讓您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家和萬事興,小的替您高興都來不及。”連連搖手,李正棋幹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