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銘正瞧得有趣,堂上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道:“老爺請左公子書房敘話。”
左卿銘點了點頭,道:“有勞帶路。”回頭看了眼李二等人,道:“你們在這裏等我。”李二和胡漢齊聲應是,楚楚嘬著茶,看也沒向左卿銘看一眼。
這學士府竟不是很大,感覺上甚至比祖大壽在京師的別苑還要小幾分,左卿銘跟著那管家走了方方一盞茶的工夫,那管家便停下步子,低聲道:“左公子,請進。”
左卿銘衝他笑了笑,踏進屋子,第一眼便看到一個青衣老人坐在中堂。也許說老人還不太恰當,他的頭發還有大半是黑色的,眉毛淡淡的,就像是拿水筆輕輕的畫上了一筆,朦朦朧朧的不甚明顯。
眼窩深深下陷,雖是國字臉,卻瘦削的似是沒幾兩肉,這顯得他的鼻骨既高且寬。胡子顯然經過很精心的修剪,但仍然一眼便可以看出是那種滿臉瘋長的土匪胡子。
沒見過他的人大概不會想到,孫承宗竟會是這個樣子,全大明都知道,他今年已經有七十歲了。
他的眼睛也很平和,並沒有什麼咄咄逼人之勢,衣著打扮也不像一個久居高位者。
左卿銘目光閃了閃,行禮道:“學生左卿銘,見過學士。”
孫承宗似也看了他很久,半晌道:“卿銘,嗯,不錯,坐。”他的聲音倒是很有張力。
左卿銘依言坐在那裏,等著孫承宗開口。
孫承宗道:“賢侄可知老朽為何要祖大帥將你帶到我這裏。”
左卿銘斂容道:“為了躲避災禍。”
孫承宗笑了笑,道:“還有呢?”
左卿銘道:“大抵是有什麼話要與學生說。”
孫承宗道:“還有呢?”
還有?左卿銘愣了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孫承宗也不以為意,盯著左卿銘看了一陣,歎道:“像,真是像。”
這歎息聲便如一根尖針,紮的左卿銘心中一痛。孫承宗道:“老朽聽說,賢侄對老夫的怨氣很大……”
原來就連自己在祖大壽府上的一舉一動,孫承宗也了如指掌。左卿銘不動聲色,嘴角卻不禁冷下來,隻道:“學生不敢。”
孫承宗笑了笑,眼神黯淡下來,半晌又道:“那你為何不衝老朽發發火?”
左卿銘“騰”的站起身。這才真正的大吃一驚,這意外的坦誠,竟是來自於大明最德高望重的孫承宗麼?
孫承宗道:“坐。”
左卿銘咬牙道:“我不坐。”
孫承宗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這絲驚訝很快便淡去:“站著也好。”
左卿銘卻不吃這一套,他已看出來,這老頭子這麼啞聲啞火的其實就是想讓自己有勁沒處使,當即道:“我不發火,是我左家家訓嚴格。”
孫承宗仿佛沒聽出他話裏的刺兒,緩緩道:“你見過你父親麼。”
左卿銘冷笑道:“托學士的福。”
孫承宗笑笑,仍是不溫不火,左卿銘卻覺得一股怒火湧上心頭,不由低喝道:“穆長風是不是你派去的?”
孫承宗平靜道:“是。”
左卿銘咧開嘴,露出森冷的白牙,孫承宗看著他怨毒的表情,臉色終於起了變化,沉聲道:“你什麼意思。”
左卿銘冷冷道:“沒什麼意思,隻是要記清楚我左家的仇人。”
孫承宗道:“不救你父親,便是仇人,這便是你左家的家訓?”
左卿銘嘿道:“昔年你擁兵數十萬,坐鎮遼東,卻眼看著魏忠賢肆虐朝綱,不止是我左家,還有六君子以及所有清流,都為你所害,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這個道理學士難道不懂?”
孫承宗冷笑道:“好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