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三年(1)(1 / 2)

應該說,高陽是個不大的城鎮,無論是低矮的城牆、還是鑲嵌在上麵的朱紅色的城門,都與左卿銘自小生活的廣昌城無甚區別。

透過斑駁的女牆垛口,隱約能看到一些懶洋洋的麵孔,洞開的城門下立著同樣懶洋洋的兵士,手裏的長槍幾乎成了撐住身子的拐杖,彼此間有一搭沒一搭的互相說著話,也不怎麼關注過往的行人。城牆兩側甚至還有著不少地攤,吆喝叫賣,也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的稀稀拉拉。

不管怎麼說,戰爭離他們還是太遙遠了,再加上太行山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高陽又窮的可以,而山賊也是要算成本的,自是懶的光顧。

在這樣一個小城裏,要找到孫承宗的府邸,自然不是難事。左卿銘一行甚至不用向人打聽,沿著修整光潔的青石路走了沒幾步,便見一溜飛簷憑空而起,遠遠高過附近的居舍,而縣衙絕不能在這裏,自是孫府無疑。

胡漢完成了祖大壽的任務,臉上不禁露出喜色,李二卻皺起眉頭,左卿銘眼觀八方,道:“李管事有話不妨直說。”

李二聞言咳嗽了一聲,有意無意的瞥了眼胡漢,低聲道:“令使,咱們下一步該如何?”

左卿銘道:“你覺得應該如何?”

李二道:“帝師不比尋常,總是要想些對策才能求個穩當。”他見卿銘沉默不語,接著道:“孫學士既然肯冒險替令使擋下錦衣衛,按理說便不會對令使不利,隻是他老人家高瞻遠矚,所思者也必定是教化天下的大事,那……那就……”

左卿銘笑道:“那就不免坑了如咱們白鯊幫這樣的小家小業。”

李二訕訕道:“令使明鑒。”

左卿銘不由停下步子。

這次他帶著李二來高陽,原是為了防備他在後麵搞鬼。隻是這一路想來,卻是越想越不對勁:沙天霸若是不出現,李二就沒有搞鬼的理由,至少沒有反叛的理由;沙天霸若是出現,就算帶了走李二也毫無作用——若是做人質,這樣的人幫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左卿銘自己都覺得寒摻。倒是李二走了之後,京城沒人坐鎮,王闖等人難以信任,京城的消息也不靈通了。

左卿銘也明白,自己著實走了一步臭棋。後悔是後悔,左卿銘麵上還是不動聲色,皮笑肉不笑的道:“晚輩讓李管事千裏跋涉,卻是考慮不周。”

李二忙惶恐道:“老奴不敢。”

左卿銘道:“師父常與我說,錯了便是錯了,改了就好,如今京師無人坐鎮,確是我考慮不周,這沒什麼。此間事了,我便北上承德尋我師父,京城的事,還要勞管事費心。”

李二諾諾連聲,隻是心中一塊大石落下,臉上不禁露出幾分喜色,誰料左卿銘又道:“這次你帶了多少銀子?”

李二一怔,明白過來,從包裹裏拿出銀票,道:“事起倉促,共帶了六千兩,全在這裏了。”

左卿銘接過,淡淡道:“學士府上下都需要打點,到承德還要準備師父的禮物。”

李二尷尬笑道:“是老奴不該,這六千兩令使先對付著使兩天,老奴這就八百裏加急,派人送銀票來。”

左卿銘微笑道:“李管事有心。”轉身招呼避到一邊的胡漢和楚楚,邁步而去,似乎方才的巧取豪奪,與他全無關係似的。李二滿頭大汗,暗地裏更心疼的要滴出血來,但這買命錢,卻是無論如何都少不得的。

除了大門外掛著禦筆親書的學士府大匾外,孫府與所有大戶人家並沒什麼不同。左卿銘幾人通報後不久,朱門裏走出一個神采奕奕的家丁,領他們到偏廳休息。幾人堪堪坐下,便有打扮清麗的年輕侍女沏好新茶端了上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孫承宗便是朝堂上資格最老的大臣,是督師袁崇煥的恩師,更是自張居正後無可爭議的整個大明的第一名臣,這麼大的名頭,兩朝學士府自也不同凡響。左卿銘和楚楚,一個輕狂一個有病,倒還罷了,胡漢和李二卻是惶恐不已,甚至侍女上茶時,兩人也要站起身恭聲謝過。可見這帝師的影響是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