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崇禎六年,九千歲餘波尚在,袁崇煥屍骨未寒。
既已考完,王謝離京在即,憑著一股自以為是的讀書人的傲氣,便想去吊唁崇禎三年死去的袁崇煥,隻是紙筆沒了,隻得找人借四寶寫副對子。
前番進京,他閑來無事曾在劉半仙兒這裏算過命,命算得不準他就不追究了,誰知道那劉半仙當真是為老不尊,以 為王謝來找他算舊賬,一聽王謝質疑考題,更沒了文房四寶,這些年闖江湖練就的嘴皮功夫霎時間便罵紅了這一條街。
王謝雖素擅言辭,所對多是讀書人,卻沒怎麼與這些市井之人罵過,被罵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沒緩過神來。雖麵帶微笑,卻是進不得退不得,尷尬之極。
這劉半仙兒生平最好與人鬥嘴,更何況是在自己的地界兒?道帽扔在一邊兒,腳踏在凳子上,正罵的歡實,猛的手心一沉,抬手看去,卻是一錠頗有分量的銀子,也不知怎麼飛過來,不偏不倚正打在他手上,他一愣,趕忙將銀子攥緊,罵聲自然也歇了。
人群中發一陣噓聲,老道厚起臉皮不聞不問,抬起眼順著望去,竟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銅筋鐵骨,品相粗糙,卻自有股不同常人的豪氣。
那漢子道:“這小兄弟又沒要你賠他,你便借他紙筆一用又如何。”他聲音粗豪,長相比聲音更粗豪,劉半仙兒心裏 直打鼓,愣愣的點點頭,握住手上的銀子,卻也顧不得這漢子暗諷他算命不準了。人群中又是一通大笑。
這一會兒功夫,王謝也注意到這邊,這大漢粗豪卻也罷了,偏偏身旁還依著一個與他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女子,穿 著淡黃的衫子,腰間隻經盈盈一握,身姿更如弱柳扶風,容顏俊俏,未語先笑,還是一副天真模樣,就像一朵尚未盛開 的美麗花苞,美中不足的是膚色略黑,隻是下巴深削,隱隱有股英氣。
王謝在家鄉絕少見到這等樣貌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那女子似是天生敏感,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王謝,王謝不禁有些尷尬,向那漢子抱拳道:“多謝大哥!”
那漢子一笑,正要說話,卻是身邊這女子呸道:“誰是你大哥,看你與我差不多大,總該叫叔叔才有些樣子!”
王謝聞言一愣,緊接著便聽到四周的哄笑聲,隻不過這聲叔叔,卻著實叫不出來。倒是那大漢聞言莞爾,似是教訓了兩句那年輕女子,那女子撅著嘴,一副被嬌慣壞了的樣子。大漢苦笑,對王謝道了聲得罪,右手前移,卻是做了個請的姿勢。
王謝一怔,知道給劉半仙兒的那錠銀子也不是這般好賺,當下也不客氣,他向來自傲才華,略一思考,揮筆成詩。卻是:
早識今日事,
何苦案上燈?
封侯登將處,
從無書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