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3 / 3)

運用外科手術就能改善老化的大腦(“大腦拉皮”,一位外科醫生替這些手術取了這個詼諧的名字)。

還有一個極具誘惑的可能性:總有一天,通過直接注射化學物質,人類就能在大腦中植入一個完全人造的記憶了。

可以植入哪一類的記憶呢?還需要問嗎?任何一種你想要的記憶都行。你可以從目錄上選擇想要的記憶類型:羅曼蒂克的、戲劇性的、刺激動作性的、神秘的、喜劇性的……

聽起來很像科幻小說的情節吧,不過這些科技可不僅僅是單純的幻想喔!麻省理工學院一群在老鼠身上從事記憶實驗的研究人員推斷,總有一天,一個男人也許還能召喚出與瑪麗蓮·夢露共度春宵的記憶呢。他們稱此為“瑪麗蓮·夢露實驗”。隨便他們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吧,我看不出限製他們想象力奔跑的理由。我也可以稱此為“喬治·克隆尼實驗”啊!這就是啦,這才是我想要的介入方式啊。

“越來越多的記憶將來自外部。多數嬰兒潮時代人士終將成為半人半機器的生物。”

——布魯克斯,麻省理工學院機器人研發鬆下講座教授

當他說出這段話時,我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不過,今日的麻省理工學院可掌握了未來啊。

我認識布魯克斯的時候,他還是麻省理工學院信息科學暨人工智慧實驗室主任;隨後他辭去了實驗室主任的職務,全心投入機器人領域的研發。布魯克斯工作的地點,是一棟與其工作內容同樣令人歎為觀止的建築物,那是由加州建築大師蓋瑞所設計的建築物,蓋瑞為建築物的大圓頂設計了一根煙囪,並告訴布魯克斯:“每當你想到一個好點子時,就放出一些白煙吧!”

與當今活躍於人工智慧(就是科幻迷所說的AI)領域中的每一位佼佼者一樣,布魯克斯大概每天都可以發出一個煙霧信號吧。我麵前這位和藹可親、一臉悠閑自在,看起來似乎再實際不過的澳洲佬,開始描述他們在這棟建築物中的研究,還有他們想研發的東西,內容簡直像外星人說話般天馬行空、不切實際。或者對我這樣一個地球人來說,是這樣吧!

從人類發展變化的角度來說,他們工作的主要部分就是麵對現實困境的挑戰:現代生活的實際情況就是,越來越多人將會活得更長壽,同時科技發展卻也不斷讓我們必須記住越來越多的信息(光是想想生活中的各式密碼,你就了解我的意思了),於是,也有越來越多的信息被遺忘。

布魯克斯與他的研究團隊正在尋找方法,來幫助人們處理如此不可思議的資訊數量。“找出讓這些信息具有意義的方法。也就是你尋找事物、發現事物,以及記憶事物的方式——亦即生活在信息如此龐雜的世界中,如何讓這些信息彼此協調而不會感到困惑混淆,並最終創造出更美好生活的方式。”

但我們要怎麼做呢?“越來越多的記憶將來自外部。”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布魯克斯說:“以前,你的大腦必須記住每件事情。所有的曆史都是口口相傳。然後,書籍出現了,於是人類無需再記住每件事物。進入二十世紀之後,隨著報紙的普及以及書籍越來越廉價,完全顛覆了人們必須儲存於腦袋中的事物量。無需走出家門,信息便唾手可得。而現在,網絡上擁有如此豐富即時的信息,所以我們也不再覺得有必要將這些信息存放在家裏了。曾經有段時間,我們也許會翻閱百科全書來查詢所需資料。(在我家仍然還是如此,二十三大本百科全書在書架上一字排開,蔚為壯觀。當然我們也會在網絡上查閱資料,而且對神奇的網絡也感到驚訝無比;然而抱著一部百科全書、感覺它的重量、用拇指翻閱書頁、輕撫它那細致泛黃的書頁,是多麼舒適的一種感覺啊!但在電腦屏幕前,你又能感受到多少觸覺上的愉悅呢?)我們現在整天都瀏覽網頁。所以相對於從前大腦承受的信息數量,現在的信息實在過於龐雜。那麼就把這些信息存在電腦吧。而且與未來(我希望未來所能發展出)的工具相比,我認為我們現在用來儲存信息的工具,其實還很原始哩。”

布魯克斯向我提及一位同事,他說這位極端的未來主義者相信,在未來二十年內就能夠將自己的認知意識(就是藏在他大腦中的每一絲記憶軌跡)下載到機器當中了。

布魯克斯保守地說道:“我認為他的想法過於先進,但他真的相信可以這樣。所以他必須吃得健康、活得健康、活得夠久,好讓自身永恒的救贖得以下載。這是無神論者得以永生的方式啊。”

而布魯克斯自己對未來的憧憬,則沿著信息科學(大腦植入物),以及人工智能(機器人)這兩條主要的研究方向前行。就機器人來說,他所積極堅信的觀點,與那些未來主義普遍堅持的觀點相同。雖然那個觀點多少令人興奮,也多少有點令人毛骨悚然,但沒有人會認為那是無聊的觀點。這個觀點的基本概念是:人體原本就是一部由各種分子構成的機器,所以原則上(這是布魯克斯不斷使用的句子)當然也可能以各種合成分子組成機器人啊。組成各種擁有智慧與情緒的機器人。合成各式內置人類記憶係統(改進版)的機器人。這些都是人類記憶的終極備份係統啊。

“你們能夠以人工的方式合成所有組成人體的分子嗎?”

“我認為未來很有可能做到這點。但是,我們是否能夠正確組合這些分子,我們是否擁有足夠智慧來做到這點,這才是問題所在啊。”

“所以若是做得到的話,情緒智慧係統就可以置入這些機器當中囉?”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

“你相信機器人可以感受到我現在聽著你講話時的驚奇感受嗎?”

“我希望它可以。過去數千年來,科學發現不斷顛覆我們所知的一切。科學發現不斷除去人類的獨特性。伽利略抗爭的是什麼?嗯,某部分來說,他抗爭的是上帝為人類創造地球的觀點,以及地球是宇宙中心的想法。伽利略說:‘錯了錯了,我們是繞著太陽旋轉的!’當時的人們說:‘我們繞著太陽轉?這不對!這是可怕的想法!’現在我們說:‘人類不過隻是一種動物嗎?不對!人類可是獨特的物種啊!’”

“當世界棋王卡斯帕洛夫敗給IBM的電腦深藍時,你記得卡斯帕洛夫當時說的話嗎?他說:‘好吧,至少這部機器沒法享受打敗我的感覺。’那部冰冷的計算機,就是無法享受到人類所能體驗到的感覺。所以你問道:‘你認為一部機器人能夠享受到像我這樣傾聽的感覺嗎?’你知道的,人類總希望自己是獨特的。”

聽到這裏一時分了心:“冒昧打個岔?”

“沒問題。”

“當你與老婆在床上時。”

“嗯。”

“你們做愛。”

“嗯。”

“你達到性高潮。”

“嗯。”

“你真的認為——原則上——一部電腦可以複製那種的體驗嗎?”

“原則上嗎?是的!也許我太太不願和一部機器同床,但是,是的,我認為電腦可以複製那種的體驗。”

基因介入控製

現在在人形機器人實驗室接待訪客的服務人員是一群機器人;那是一些看起來既不像人也不像機器,反而比較像魯比·高堡機魯比·高堡機:魯比·高堡是位美國的知名漫畫家,其所繪製的機械被稱為“魯比·高堡機”,由複雜的零件所組成,而且有著繁複的操作過程,但機械本身的目的通常都是完成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功能。如果從結果來看,會覺得很可笑,故“魯比·高堡新發明”也成為“複雜而無用的發明”的同義詞。一類的機器人。之前我對機器人的印象完全來自好萊塢電影,因此這裏機器人的外形著實讓我非常吃驚。

這些機器人大概有六十厘米高,而類似頭部、身體與四肢的部分則鬆弛地向四處延展,而它們身上難以計數的零件也全暴露在外:各種各樣的齒輪、電纜、彈簧、發動機、電圈板、電線、還有各種機械與電子零件,這些東西聚集起來,組成了這些看似來自外星球的古怪玩意。除了其中一個機器人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想努力讓這些機器人看起來更像人類一些;而那個例外的機器人則擁有一張卡通般的微笑臉孔,而掛在這張笑臉下的說明寫著:“嗨,我的名字是莫茲。請和我互動。我正試著學習去辨識不同的人……”

布魯克斯為他的機器人列了一張遠景設想:

“我希望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這些機器人擁有兩歲小孩的物體辨識能力。因為一個兩歲的小孩,有能力在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時,看著從沒見過的物體說出該物品的名稱。”

“下一步,則是讓它們具備四歲小孩的語言能力。”

“接下來,就是六歲小孩所擁有靈活運用手部的能力了。一個六歲的小孩能夠係好鞋帶,也能從事那些按表作業的工廠作業員能做的每件事情。”

“然後是八歲小孩的社交能力了。一個八歲的小孩能夠分辨出一個人的話語,與那個人想法間的不同。”

“那記憶能力呢?記憶能夠保留並喚回嗎?”我問道,而從他的表情看來,我顯然完全沒抓到重點。

“當然,擁有兩歲小孩的識別能力,就已經需要這種的記憶能力了。”

“所以要實現這些願望的前提,就是要擁有足夠的記憶力囉?”

“完全正確!”

墨茲始終保持微笑。

大腦植入物

無論擁有人類記憶係統的機器人是否會出現,它必定不會在我們這個時代消失前出現。但是大腦植入物呢?這可是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出現的東西啊!

布魯克斯慢條斯理地說:“一個價值四百美元的iPod是我的備份記憶設備。在二三年時,四百美元你可以買到一個容量10G的iPod。到了二四年時,同樣的價錢,容量變為20G;二五年則可買到40G;而二六年時就變成80G了。每年記憶容量升級翻一番。到了二一三年時,整個國會圖書館的資料都可以儲存在一個iPod中了。到了二二年,一個iPod就可以收錄史上每一部電影、每一個電視節目了。我們將能夠隨身攜帶過去所有娛樂節目的記憶了。與我同年齡(布魯克斯現年五十三歲)的人們,在回憶‘當露西對瑞奇說著什麼的時候,當時的狀況是什麼’的時候,就可以在我們的iPod中找到那個特定的場景了。”

這可是相當令人驚奇的外部記憶體啊。但是除了減輕我們內部記憶體的一些負擔之外,它還能為我們那工作過量的內部記憶體做些什麼呢?

“好,現在我要說的部分聽起來會有點難以置信。”他說,“今天,全世界有將近十萬人在大腦中植入芯片,他們因為失聰而植入人工電子耳。那是在大腦中放置一部可以連接聽覺神經的電腦,讓失聰的人可以再次聽到聲音。還有一些關於眼球黃斑部退化的研究,少數一些人已經在視網膜中植入了芯片,有些人則在視覺皮質層上植入芯片,並在身上裝置了一部可以連接這個芯片的攝像機。

“我已經可以預見,未來二十年之內,將有更多類似的科技應用於人類記憶的存取。今天我們在電腦與網絡上搜索瀏覽我們所需的資料。不過,讓我們想象一下,未來我們也許隻需用‘想’的,就能搜索到所需的資料了。讓我們想象一下,通過連接我們語言中心與視覺皮質層的一個虛擬瀏覽器,也許我們隻要‘想’一下自己想要搜索的資料,大腦中就會出現搜索結果了——同樣的道理,隻要有一部可與植入大腦內的麥克風相連的電腦,我們就可以‘聽見’一些資料了。

“現在每當我談到這個話題時,人們總是說:‘喔,不對,隻有失聰的人因為想再次聽到聲音才會在腦中植入芯片。如果不是必需,人們不會隨便在腦中植入芯片的。’不過你知道我的看法嗎?我會說:看看肉毒杆菌吧!你知道的——人類是什麼事都得做出來的。”

我有一個本身是電腦科學家的親戚,他曾經是一座活動的國際電影資料館。最近他告訴我:“對一些瑣事,我總是擁有驚人的記憶力。我會記得《亂世佳人》的第三位導演是誰。而現在我隻要查一查就有答案了。麵對工作時,我發現再也沒有人對科學論文做筆記了。我們隻要上網瀏覽並找到自己所需的資料就可以了。這種狀況其實很棒,但缺點就是對我的記憶力造成影響。我的記憶再也不像從前那麼好了。”

好吧,我承認自己喜歡瀏覽網站。網際網絡實在讓我為之著迷。所有的東西都出現在那上麵,這讓我這顆不入時的腦袋覺得多麼驚奇啊。不過,這中間也有一個困擾著我的問題,而我在記憶這個話題上已鑽研了太久,再也無法去忽視這個問題了。

這個困擾著我的問題就是:在科技腳步不斷快速前進的狀況下,也許我們的小孩,還有我們的子孫必然將會比我們懂得更多、但是記得更少,也許,最終他們將無需再記住任何事物了;這種情況是不是一定會發生?

假如他們真能以腦中虛擬的瀏覽器,查找到他們所需的任何資料的話,我猜那就沒多大關係了。未來的狀況可能就像這樣:那位正走向我的女士,她的名字叫什麼?好吧,現在趕快想……啊哈!是蘇西!

這樣的前景的確充滿吸引力,但我又確實感到憂慮不安。

對於我的疑慮,布魯克斯有個好答案。他說,人們總是對進步感到憂心。這就是人類。“數千年以來,人類科技一直在改變中,而擔憂這些改變會讓事情每況愈下的恐懼,也始終存在——就某些角度而言,也確實如此。就像現在若是將你我留在某處山洞中,而且還得自行生火,我們必會難以存活!”

說白了就是:那又怎麼樣呢?難道你很想回到原始穴居時代嗎?這隻是個假設罷了!不過等等,這個將被植入我頭骨中、擁有所有記憶功能的芯片,也有感覺嗎?它能喚起我腦中與此特定記憶相關的快樂感受,或是與另一個記憶有關的哀傷感覺嗎?它能記住快樂、歡喜,或是好奇的感覺嗎?它能記住關愛的感受嗎?如果可以,我會考慮接受植入芯片。

盡管我們的記憶有各種的瑕疵與缺憾,但這並不表示,我對於曆經數百萬年演化、大自然在我身上創造出的記憶能力不感到感激。聽著,我由衷感激這個奇跡。

在此向大自然致敬。

在此向演化致敬。

在此向記憶力致意——向你我的記憶力,還有“那個誰”的記憶力。

不過,如果我們再也不必說出:“究竟我的眼鏡放哪兒了?”這將會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