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三個多月,小野雁長大了,它站著,望了望主人,張了張翅膀,羽翼豐滿。
“她說過,讓你監視我,是吧?”他手中提起一股清涼的氣息,似有星光散落在空氣中。
那隻家夥眨了眨眼睛,點頭,覺得主人真神奇,止風吩咐的事他都能知道,可是止風已經很久沒有傳喚它了,它很有點想她,在她手裏啄豆子吃,吃完再用胸衣擦嘴,這種感覺是它為鳥多時,體驗過最爽的一件事。
而且,她發脾氣也很好看,對它特好,吩咐它監視主人也是為了他好的,它覺得,這當真是世上最好的兩個主人,沒有之一。
沒等它誇完,禦暝一隻手捏住它的嘴巴,似心情不佳,道:“可她似乎忘了我們,你代我去給她個教訓。”
某鳥搖頭,它可不是吃裏扒外,不幹。
有愛的主人笑得很冷,說:“不幹,就把你丟給鐵鈞,讓他燉了你。”
啊啊啊,禦暝主人好陰險,它要去找止風。
某鳥撲撲翅膀,從大窗飛了出去,抖落一根鳥毛。
箭翎剛才想要進來,就見主子在對著一隻野鳥自語,他沒敢打擾。
想不到人可以變化這麼快,從前,主子根本不讓任何生物靠近自己,界限觀念很強,也不會做一般的笨人才做的傻事,比如對一隻鳥說話。
可現在,主子三天兩頭將那肥鳥拎到自己肩膀上,在月下,陽光下,風雪中,還要邊走邊說。
人總是賤的,有妙止風在的時候,他不想理她,沒她在的時候,他做什麼都能想起她。
箭翎也已經習慣,每次都默默守著,等主子說完話了,他再進去。
主子麵如冷霜,愁眉不展,他小心翼翼的將“血飲”探聽來的情報彙報了一遍:“主子,封國有動向。”
“血飲”是禦暝踏上政途前就已創立的秘密情報組織和暗殺組織,各國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不出門都能知道,不出所料,封國,還是沉不住氣。
半刻後。
那人眸裏似冰,道了聲:“去铩羽參加宴請。”
箭翎看見主子的背影,明明清冷孑然,也忽然覺得太沉重,主子早已覺察祭司是假扮,國士才是真的妙姑娘,明明先一步到铩羽軍營,卻見了宇文燼的身影,主子隻露了一角衣袍,遠遠望知妙姑娘平安到任,也便回來了。
這回,去參加宴請,首先也是為了解決別的事情去的,唉……見一麵而已,何必如此艱難。
夕陽落,彤影升華。
铩羽軍中十分的熱鬧,妙止風將尹侗奉為上賓,而太尉見她這幾天苦心經營,治軍有方,心裏也確實覺得,該讓眾將給她敬杯到任酒了。
妙止風豪爽的舉起三鼎大酒杯,對各位將士道:“大家使勁吃使勁喝,我請客,宇文相國出錢!”
宇文燼倒也沒反對,她請客,他付錢,這份對待,就好似天經地義,他笑了,笑得很好看,舉杯對著妙止風敬上。
眾將打哈哈笑了笑,喝了酒,相互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他們不知道的?
妙止風卻是毫不客氣,宇文燼家財萬貫,她總覺得訛用他的錢財,他應該是不心疼的,也算是他用心待人的誠意。
看他笑得清塵,也確實如此。
妙止風擋杯斜睨,心想,以巧取豪奪手段讓其知難而退,好像不管用,下次換個別的方法試試。
一輪酒過,有個士兵上來倒酒,經過宇文燼身邊,他似乎聞到一股怪異香氣,眉頭皺了皺,那士兵已經走向妙止風的獨宴矮桌,傾斜了酒壇正要倒酒。
“慢著!”兩個聲音,同時阻止。
一聲是宇文燼。他剛站起。
另一聲,從帳外傳來,清冷肅殺,接著一截白衣,金色蓮荷雲白靴,乍現在眾人眼前。
“參見聖君!”尹侗領眾將紛紛站起,行了軍禮。
禦暝直直看著那位倒酒的士兵,這裏,唯獨此人和妙止風沒有行禮。
那人手中維持傾倒酒壇的動作,一動不動。
妙止風是因為記憶缺失,不知聖君長相,她隻是純粹低著頭,沒敢直勾勾看他,眾人喊話,沒反應過來。
在場諸位不知怎麼回事,就看見禦暝忽然抬手,指尖迸出白中帶金的光芒,直擊那士兵眉心。
那人將酒壇子一翻,裏麵的液體撒了出來,手一提,想將整壇扣在妙止風頭上,她鼻子忽然變得靈敏,聞到一股特別的香氣,絕對不是酒的味道,她身子一撤閃開,避免了液體滴落在自己衣服上,不知名液體撒在了凳子和地上,立即有“嗞嗞”的響聲傳來。
這裏麵有劇毒,無色,味道很淡,一般人聞不出來,含有強烈腐蝕性。
剛上來的一壇酒,如果沒被發現,倒給每個人喝了,後果不堪設想。
眾人這麼一看,再傻的也知道怎麼回事了——此人是奸細,要置他們於死地。
此時宇文燼對那失手刺客大喝一聲:“你是什麼人!竟敢冒用我宇文家特製毒方,找死!”
他一掌打了過去,卻被禦暝揮了下衣袖,化解了他真氣,帶手一劃,將那人的腿骨打折。
像是有些遺憾的對宇文燼道:“宇文相國不必下如此重的手,既然你都說他是冒用,打死了,就死無對證了。”
眾人用灼灼的眼光看著宇文燼,向他求解,特別是尹侗,他當然知道宇文相國有分寸,他們不會以為這是宇文相國派來的人,相國自己都說出了其中奧妙,是不是可能知道些什麼?
當著多人的麵嫁禍,對方肯定不容小覷,宇文燼雖然對自己身在的宇文世家沒有好感,還想讓其餘人都消失在世界上,可是他卻又不能不庇護宇文世家,敢這麼公然挑撥的,如果被他知道是誰,他一定不會讓他好好活著。
宇文燼眼裏怒氣大盛,望了每個人一眼,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毒原叫‘硫蝕’,此為仿製,不純,但是毒性卻是仿到其中三分。”
他剛才聞見那熟悉的味道,立馬知道不對,就喊了出來,如果他當時不說宇文家獨門密毒,以後查出來,他們的嫌疑更大。
宇文燼的話,靜靜聽來,大家都有些心驚,光仿製就那麼厲害,原配方不是更厲害?
也沒等他們繼續了解太多,妙止風已經操起袖子,將那人扔在宴席中央地毯上,一腳踩在他咽喉,敲碎一塊碗瓷撬著他的嘴。
大聲問:“誰派你來的?不說就把你嘴唇割了!別想著咬破毒丸自殺,在本軍師麵前裝傻,後果自負!”
一扔,一問。
禦暝、宇文燼、所有人都看著她,和地上痛得皺眉的刺客。
尹侗沉黑的眼睛,看著妙止風,越看她越順眼,他們作為沙場老將,也是稱尊卑,見聖君沒什麼動作,還沒想到是否要等聖君發話將刺客關押,軍師倒是動作快,這種情況,也沒有守著教條規矩,會變通,而他自知自己性格頑固,所以對於妙止風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帶軍可互補。
不管是逼供還是說話做事,樣樣到位,句句戳到點上,嚇得那奸細一心慷慨赴死,又頓時倍感絕望。
那人還是沒有求饒的意思,看來是個死士,但是妙止風不會讓他死。
自顧下令:“來人!用刀背固定他的嘴,再拉出去打八十軍棍!”
“是!”門外將士領命而去。
妙止風恢複了一臉微笑,沒有看突然造訪的聖君大人,也沒有看宇文燼,而是看向尹侗。
對尹老帥欠了欠身子,道:“大帥您看我這麼處理,可好?”
看得出來,剛才那人最主要的目的是殺妙止風,他們這些人是連帶的,讓妙止風親自處理,也不為過,衝著她來的,作為一個軍師,不立威,以後這種事可能還會常常發生。
而她在解決事情之後,遵循上下之禮,對大帥請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先斬後奏,也是個行事殺伐果斷,頭腦清晰的人,有軍人風範。
“老夫認為,軍師處理得妥。”尹侗看了看一邊沒意見的禦暝,對妙止風道。
軍師是對她在軍營裏統一的稱呼,另一重身份“國士”,則是朝堂上的稱呼,分明一下,將士們稱著也比較親切,畢竟國士太高遠了,軍人們喚著多沒有代入感。
到這時,妙止風才對禦暝抱拳行了個簡單的禮,“軍師翠花,見過聖君。”
本冷著一張臉的禦暝,聽到“翠花”二字,嘴角抽了抽。
這女人怎麼替自己取了個村姑的名字?不過好吧,翠花。
“軍師不必多禮。”
她一直將注意力集中在刺客身上,此刻也沒有抬頭,禦暝回了這麼一句,她正要抬頭,向他請示另外一件事。
剛發現自己有靈敏聽力,立馬就感到有兩枚飛針朝這邊射來,伴隨著兩人的大叫聲。
“翠花!我們肥來了!快來迎接我們啊!”
妙止風扶額,喔,逗必二貨打回來了,千萬別撞上這位聖君,否則……
她還沒祈禱完,那邊針已經入了軍帳。
朝著禦暝的背射去。
“咻——”
她抬頭。
他轉身,眼中星芒一閃,揮衣袖。
她大喊:“二丫蛋,你們別玩了得罪人了!”
那倆剛到門口,一聽,對望一眼,然後望見他們倆的大鐵針已經倒飛了回來,控製不住速度,氣息強大,直接迎向他們眼睛!
“閃!”那兩個腿一撒,跑開了。
禦暝覺得這氣息有幾分熟悉,似是當初向玉華殿扔了好多桃核的那一夥,來者不善。
他飛身出營,追了上去。
妙止風一見,不好,被武功那麼牛掰的聖君追上,他們肯定死翹翹了,她要去救人!
腿一抬,也飛了。
飛了之後是驚訝,自己居然有這個功能?自帶的?連同以往的事情忘記了現在才發現?
心中頓喜,就快要趕上聖君那白色身影了。
宇文燼見妙止風居然去追禦暝,他們倆碰一起會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
二話不說,也跟著追了上去。
馬耽和餘炟師兄弟二人,邊跑邊吵:“師兄,禦暝怎麼會在這兒?”
“我怎麼知道啊!”
餘炟氣急敗壞的拉扯自己的四彩袍子,擔心被東西刮壞了,就隻剩下三種顏色了,那樣他要換另一件了,傷不起!
他們心想,梁子結大了,上回交過手他們跑了,這回他肯定要逮住他們了,趕緊跑!
跑著跑著,他們踩上了什麼東西,“噗”一聲,人忽然不見了。
上方禦暝見不到人,試著落地,地上忽然萬千銀色飛絲彈起,纏住他的腰、手、和腿。
他正要使用真力將其解開,融化,勉強停在半空中,剛解開手,背後躥來一陣風。
妙止風哪裏想得到有人居然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她已飛快的撞來,跟狂拍的網球似的,壓根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