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行呢?”
“怎麼不行?名字就是人特定的符號,是用來叫的。”舒一晴說。
“那也不行啊。”
“我讓你叫什麼就叫什麼吧。”
這個道理向笛文許多年之後有了不同的理解,他認為要好的朋友在背後可以直稱其名,但是在公眾場合還得搭個職務。所以他隻是背後與舒一晴單獨相處的時候叫過舒一晴的名字,其它的時候都是稱她為領導。
那幾天,舒一晴就像是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在學校裏的時光,
感覺自己是特別的幸福。其實在這個社會上,要一個人對自己好是多麼難的一件事情,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的。周粥對自己好是想觸摸自己的乳房,想過把老牛吃嫩草的癮。泰爾內對自己好,還是想得到她那誘人的乳房。即使後來對自己真心地好過,但都與目的有關。
現在倒好,乳房殘缺不全了。誰都把她看作是個魔頭,都想遠離她。社會就是這樣的現實,人也是這樣的現實。當你再無利用的價值時會一腳把你踢開,狗屎都不是了。唯一值得自己驕傲的是,丈夫在北京期間每天都給自己掛個電話。看來後者也許是真愛,不是交易。
術後一個月,傷口愈合了,引流管終於拔了。舒一晴左胳膊也基本恢複了大部分活動能力,雖仍有些困難,但大致能穿一些寬鬆的套頭衫了。之前都不能穿的,因為左臂無法抬舉。一旦能夠在服裝上沒有了太大限製,舒一晴那臭美扮酷的勁頭又慢慢開始抬頭了。
白細胞不低的時候舒一晴就頭頂假發,戴上網上郵購來的義乳去逛街,買衣服、買鞋子。每每聽到不了解內情的人讚美頭發漂亮、衣服好看,舒一晴也就照單全收:“漂亮吧?好看吧?哈哈!”
自從手術後,舒一晴就怕遇見熟人。她也不願主動和別人聯係,她害怕那些異樣的目光,憐憫的目光,和真真假假的噓寒問暖。
雖然她在人前有說有笑,說自己很好,身體也不錯,可是沒人的時候眼淚卻總是不聽使喚地從眼角流出,滑落麵頰。昨天的健康人、幸運兒,眨眼之間就成了不幸之人。誰又能預知自己的命運?都說:生一場大病,人的靈魂就得到一次淨化。舒一晴對此深有感觸。有很多以前根本沒有過的感悟和思考,有關於婚姻愛情的,有關於友情和親情的,有關於人情冷暖的,這些舒一晴都想記錄下來。
這些天來舒一晴從網上也査到大量關於乳癌的信息,有時笑言自己除了不能拿手術刀外,也算一個編外專家了。對完全逆轉的人生,她強忍著化療的痛楚,用詼諧的文字、照片及一幅幅捧腹逗趣的插圖,記錄下自己的抗癌曆程與心情的起落,淚水伴隨著笑聲,成就了最感人又最爆笑的住院日記,她想給與自己有一樣經曆的姐妹一點啟示:應該接受自己現在的身體,雖然不完美了,但還可以承載生命,讓自己繼續做一個慈祥的母親,孝順的女兒,溫柔的妻子,最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雖然小說電視中不乏類似的故事,但事實上,作家或導演,如果沒有身臨其境,沒有親身感受,沒有這樣的切膚之痛,盡管願望良好,出發點不錯,但總是泛泛而談,或是適得其反。父母和兒女不在乎他們的親人是不是完美,他們隻在乎親人們是不是開心地活著。患了乳癌也不會比別人差,也可以依然美麗,依然有人欣賞,而不是憐憫。
舒一晴特別不願意看某些與乳癌有關的電視劇和一些訪談節目,不願意看見現場用馬賽克蓋著的病號談感受時黯然淚下的可憐樣子。
比起那些為治病的錢擔憂甚至喪命的人來說,她覺得自己的生活要幸福得多。畢竟還有著這麼多關心著自己的人,沒有理由過多地去為難自己。
舒一晴不願意看到聽到患了乳癌後失去美麗,被拋棄、生活質量下降等等……扮演一個妻子和愛人的角色,漂亮和完美的身體也不是唯一的法寶。有些節目裏說乳腺癌患者的離婚率是40%,不知道這個數據的準確性如何,在舒一晴認識的人當中,似乎還真沒有因為這個病離婚的,當然網絡上是有病友傾訴過,但似乎並不是很多。
聽說向笛文與甘婷婷分手的事情是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那天晚上,舒一晴約向笛文去了法雨咖啡館。本來舒一晴是想開開心心地去品下咖啡的,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咖啡館那浪漫的曲調勾起了她那封存著的悲傷,在昏暗的燈光下無遮掩地釋放了出來。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桌子上那支不太光亮的蠟燭,火苗不大,隻能看清楚彼此的臉。
舒一晴能夠看清楚向笛文的麵部表情。她知道向笛文發生了一些事情。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與甘婷婷分手了。”
“什麼?”舒一晴有些驚訝。
“同事都知道了。”
“那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以後再說吧。”
“是什麼原因分手的呢?甘婷婷不是很愛你嗎?”
“那都是過去了。”
向笛文不想再談這個話題。“說說你吧。”
“我還行了,雖然遭遇了不幸,泰爾內總算是接受了下來,現在對我也好。”
向笛文點了點頭。
每一個女人的女人味是不一樣的,像舒一晴這樣思想成熟的女人是很少的。在她身上體現的是女人特有的魅力。
“舒一晴,你知道嗎?你這個名字真的是很好聽。很適合你。”“真的嗎?”
“是啊。這名字是你父親還是母親取的啊?”
舒一晴怔了一下說。“是我自己取的。”
向笛文哈哈地笑了起來。“哪有自己給自己取名的,我這還是頭一回聽說的。”
向笛文不知道舒一晴的特殊背景。從舒一晴的外表很難看到她背後那久遠的故事,更不知道她的出生會是那麼的貧寒。
健康是人的根本,一個人如果連健康都不能擁有,那就等於是個零。乳癌對於女人來說是個非常可怕的信號,癌症本身就是醫學上一個難以攻堅的課題。談到癌症,能夠治療好的在我國仍然是微乎其微。“癌症”這個詞對於人類來說是個危險的定時炸彈,它的出現會給人的身體帶來極大的痛苦。一旦它附在你的體內,就會時刻威脅著你的生命。但是在癌症的類別中,乳癌的治愈率是最高的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患乳癌比患其它的癌要幸運得多。因為乳房是女人身體上的一個美麗的器官,即使是失去了一隻乳房,身體不那麼完美了,但也絕對沒有變成一個醜陋的怪物。
走出咖啡館已是夜深人靜了,他們是最後一對走出咖啡館的。走出咖啡館時才知道外麵已在下雨,豆大的雨落在街麵上濺起了一串串水霧。那水霧在街燈的照映下就像是一塊蠕動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