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第3章

自從患了乳癌之後,甘婷婷消瘦了起來。樣子看上去都變了,麵黃肌瘦的,跟狗尾草一樣。本來她還想堅持三尺講台的,最後不得不成天都把自己關在家裏。之前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落個這樣的地步,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太不適宜郢都的水土了。麗江的環境比起郢都起來那是要好千百倍,是不是該栽楊樹的地方不能插柳樹呢?在這個時候,健康對於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她甚至恨自己真不該去那鬼醫院,要是不去沒準什麼病都不會有。不是有好多癌症的病人,直到死才知道死因嗎?現在倒好,查出個這樣的病來,不是比死還難受。好多人都這樣的,在沒查出病之前什麼事都沒有,暴露出來之後死期一天比一天近。她真願意什麼都不知道,寧願就那樣沒有半點痛苦地死去。省得留下這麼多糾結的事情,等死的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其實人從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經注定往後,死是誰也逃離不了。

向笛文不是糊塗的人,孰重孰輕他當然知道。失去時更懂得愛是多麼不容易,多麼的心疼和難過。那天下午,跟甘婷婷做了好些工作,左勸右勸才把她勸去了醫院。一路上,甘婷婷倒不是顯得那第麼為難。這種故作安慰比啼哭打鬧更讓人擔心,事實上,甘婷婷並不是畏懼生死,她是在思考著一旦自己死去了,向笛文以後的日子將怎麼過。會和一個怎樣的女人過,這個女人會有自己這麼對他好嗎?甚至會不停地惹他生氣,還會讓他一個人默默地在雪地裏行走,視為他的不存在。等等。她想著的時候很是害怕,即使是害怕可她還要故作姿態。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痛苦並不是時刻掛在臉上。她不想給向笛文太多的負擔,要是自己滿臉淚水隻會讓他跟著備受煎熬。

甘婷婷之前有喜看小說的習慣,她讀過畢淑敏的《拯救乳房》。她知道信心比什麼都重要,一棵樹一旦失去了抗拒風雪的信心它就會折斷。去醫院的那天,舒一晴等在了向笛文家門口。向笛文拉開房門時,舒一晴挺立地站在那裏像是哨兵。怎麼不敲門呢?聽到說話聲,還在房裏的甘婷婷問。是一晴姐。除了在公眾場合,私下裏向笛文都是這麼稱舒一晴的。是一晴姐啊,怎麼不進來呢?甘婷婷問。沒事,我就在門口等著。之前向笛文並沒有告訴甘婷婷,舒一晴是來陪他們去醫院的。甘婷婷已經猜測到了,向笛文是個壓不住火的人,他肯定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舒一晴。可以理解的,換作誰獨自去挺著這份壓力都難。甘婷婷把自己整理得漂漂亮亮的,從房內出來時臉上掛著微笑。她那清秀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疲倦的痕跡。她仿佛清醒了過來,人生沒什麼太在乎的東西。希望上帝能夠保佑自己,平平安安的,隻要自己能夠好好活活著,什麼東西都可以舍棄。活著再痛苦,比死去冷寂孤單要好得多。

外麵好冷,車就停放在樓下。是舒一晴的私家車,這輛她很少用。大年三十那天她開過一次後,就一直停放在車庫裏。單位有專職的車和司機,私車對於她來說是多餘的,放在那僅是一種擺設。但她比較愛惜這輛車,愛惜的東西總是會小心翼翼護著的。

舒一晴讓甘婷婷坐在前麵位置,本來領導都喜歡坐在後麵的。前麵位置比後麵的要安穩得多,空調的效果也更好。畢竟隻要在縣城的街道上跑幾圈,沒什麼危險。向笛文坐在後頭眼睛顯得有些沉重,說話的聲音不大。他在估摸著此時甘婷婷的心思,她是個脆弱的女孩,表現得過於堅強不是她的性格。好在這關鍵的時候,舒一晴在想盡一切辦法轉移她的思維。從上車開始,舒一晴就一直在說著一個貓哭老鼠的故事。一個富翁要招個好郎,在水池裏放了幾條鱷魚,隻要哪個男人跳下水池不被鱷魚咬死遊到水池對麵,他的女兒就許配給他。結果宣布規則的話音剛落,隻聽見撲通一聲,一個男子迅速地遊到了水池的對岸。一夥記者蜂擁而上,圍著他問跳下去的感受。是不是看上人家美女願意舍棄自己的生命,誰知,那男子喘了幾口粗氣,雙手在臉上抹了一下水珠,大聲地叫著說,我就想是誰把我推下水池的。甘婷婷聽了笑出了聲來,向笛文也跟著笑了起來。

甘婷婷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處病態的時候還能夠與舒一晴搓揉在一起。可能這就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容不得辨析就下好了定義。甘婷婷從沒有見過舒一晴生活時的樣子,在工作的時候她從來不笑的。笑也就是打個噸,一下就過去了。她現在沒有半點上司和領導的架式,不像是官場上那個火辣的女人。甘婷婷有一點是沒有想到的,那就是舒一晴發自內心幫助的人絕對不是甘婷婷,她是在盡情幫助著向笛文。她看見向笛文皺緊眉頭,一臉無奈的時候內心就蕩漾著幾分愁。

縣第一人民醫院是郢都縣城最好的醫院,坐落在郢都縣白鹿山腳下。這裏環境幽雅,空氣甘甜。舒一晴在縣政府分管文教和衛生,文教局長都是老油條,幹了十多年的。作為一個正科級縣長助理,說起來是縣政府領導,在那些正科級老局長眼中她隻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她說的話基本上都不靈。衛生可就不同了,局長是一名外地人。到郢都縣任職不到半個月,而且比舒一晴隻大4歲。這樣的美女領導隻要需要,那是招之即來的。縣人民醫院的院長也是剛剛研究生畢業作為郢都縣的特殊人才引進的,年齡比舒一晴小4歲。見到舒一晴也是畢恭畢敬的。舒一晴那個比芝麻還小的官,隻有在他麵前才顯得有點官氣。進醫院後,院長是親自效勞,安排了醫院最好的醫,第一天晚上住進醫院沒有立馬做手術,按醫生的說法是先觀察下。實際上是為手術前作準備,也就是打幾瓶藥水。

人一躺到病床上,什麼想法就會隨之跟來。醫院內與醫院外的環境肯定是有差別的,醫院外是健康人的世界。醫院內的氣氛完全不一樣的,去那裏的人基本上都是病號,神態個個都是十分的焦慮。神情要麼是緊張,要麼是慘白,要麼是苦著一張臉。到了這個地方之後,總會讓人產生一種健康真好的欲望。醫生就像是個閻王爺,醫活,醫死都在他手中。病人看著閻王爺的眼神也是充滿了渴求。病這東西真不是肉眼能夠看得見的,好多人到死都沒有什麼征兆。在醫院住了一天之後,甘婷婷滿腦子裏裝著的都是有關病號的事情。比如某某患的是絕症要花幾十萬,還得去上海或者北京開刀。那天淩晨2點鍾左右,從隔壁的病房裏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病床狹窄,向笛文睡在病床另一頭。睡得跟頭豬一樣,甘婷婷端了幾腳後向笛文還在打呼嚕。呼嚕聲一陣接著一陣,那聲音著實讓人揪心。隔壁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了,這聲音在這沉寂的夜晚充當了主旋律。尤為平靜的夜變得不安分起來,有一種流動的波浪在撞擊著。甘婷婷嚇得蜷縮在被窩裏,情急之下用嘴在向笛文的臭腳指頭上咬了一口。晚上向笛文沒有洗腳,那襪子的臭味真的是洗漱幾百遍都難以清洗幹淨。哎喲,向笛文沒有立馬就醒來,隻是翻了個身又響起了粗糙的呼嚕。甘婷婷見沒有動靜,又狠狠地在向笛文的腳趾頭上咬了一口,這一口用足了氣力。向笛文驚叫一聲,痛得直打哆嗦。快到我這頭來,我害怕。甘婷婷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啞了。向笛文沒有立馬爬到甘婷婷這頭來,他爬起床打開了燈。在燈下清理創口,腳趾被咬得鮮血直流。甘婷婷沒想到自己用了這麼大的力氣,而向笛文的腳怎麼這麼脆弱。隔壁死人了。向笛文說。不是吧,隔壁住的不是個年輕小夥子嗎?甘婷婷雖然不敢相信那個白天還好好的小夥子晚上會死去。隔壁那怪模怪樣的哭聲告訴她一定是出了大事,在醫院聽到這樣的哭聲十有八九是死人了。這個時候誰都不去看熱鬧,白天也不會去。隻會是遠遠的,怕沾了亡靈的晦氣。這是可怕,那個男孩子白天還坐在那裏有說有笑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會是在今夜,真是怪可憐的。自己是因為什麼而死的都不知道,也許醫生早已告訴了他的家人。可是家人卻一直瞞著,直到死他連句遺言都沒有留下。想想自己,甘婷婷身上就起了疙瘩。好得隔壁的聲音漸漸消退了,到最後沒有了一點聲音。估計是一場虛驚,病號搶救過來了。向笛文說。要是那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