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無出路,
拆房蓋草廬,
七家子,八家子,
同住一個“屋”……
另一首歌謠雲:
提起日本滿洲國,
每年淨要出荷糧,
不管人民餓肚腸,
把糧送個溜溜光。
把這“住”和“吃”的兩件事糅和在一起,糅出了悲慘故事,聶老板說的天天死人,就是指此事。
“前天上吊一個,昨天全家藥死……”聶老板痛心地說,“糧食出荷剛剛開始,才搭個頭,歸終不知逼死多少人。”
程笑梅望一頭紙牛出神,定活的人家死了女人。
“去年出荷時倒沒死幾個人,可是到了寒冬臘月沒糧吃,餓死了上百口。”聶老板見證了架火燒的真實情景,怎麼貧窮,人死了,都要訂些紙活兒,至少賣些紙燒寄托哀思,親戚、朋友、屯鄰總要給亡者燒幾張紙的。
老鼠出荷(5)
程笑梅心裏想的聶老板猜測不出,她在把憤怒化作一個行動計劃,隻是對誰講,受範圍限製,目前聶老板還不在這個範圍之內。她問:“玉田回來沒?”
“說今晚回來。”聶老板說。
外櫃去城裏進貨,跟聶老板說了回來的時間,李玉田曆來遵守,從來沒延誤過。
程笑梅的臥室在紮彩鋪的後院,父親的太師椅子上坐著她,閉門放鬆椅子上,體味一下父親悠閑的滋味兒。很小的時候,她窺視父親這把椅子,總想到上麵去躺一躺……人也怪,讓你隨便去躺,反倒興趣寡淡了。
今晚除了見李玉田,還有一個人——冷惠敏——她急於見到她。此次從山上下來,要在家裏住上一段時間,隊伍有兩位副隊長帶著,定期與她聯係。她表麵上經營鋪子,暗中完善報國隊重要行動計劃。
傍晚李玉田回來,他說偵察來的情況:“日本人占據了四平街交通中學校舍,加高了圍牆,安裝了電網,修了瞭望塔樓和碉堡,掛了個關東軍防疫供水部的牌子,但肯定不是這個部門。”
道理說防疫供水部用不著如此戒備,程笑梅問還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李玉田說:“憲兵用汽車往那兒送人。”
“送的什麼人?”
“我見到架火燒的劉啞巴。”李玉田說。
將一個啞巴送到關東軍防疫供水部去幹什麼?他們倆迷惑,報國隊目前掌握的,難以對日軍究竟要幹什做出準確的判斷。
“鬼子的陰謀我們慢慢來揭穿它。”程笑梅一時不能把日軍收購老鼠,跟占據四平街交通中學校舍聯係到一起,她說,“玉田,你約冷惠敏過來,我跟她談一談。”
四
管家楊繼茂領著雇來的三十幾個人掰玉米,哢吧哢吧的聲音響成一片。掰下的玉米穗放成堆,馬車摽跨杠、坐茓子往回拉。
水香頂浪子帶胡子藏在坨坡沒人深的柳蒿叢中,盯著下麵那片玉米地,掰玉米的人勞作著,他們不知道在武裝的保護之下,車老板也不知道。胡子從玉米地到架火燒部落村的道旁埋伏下人,暗中保護臧家秋收。
趕收糧進度掰玉米的人晌午在地裏吃飯,然後倒玉米鋪子(鋪子:連續幾刀割下的莊稼放在一起而成的小堆兒。鋪,讀pu音。)上歇息。
管家楊繼茂利用這個空檔去尋找護秋的胡子們,深草沒棵的找到躲在暗處的胡子並非容易。
管家判斷胡子藏身在莊稼地附近,他走到開闊地帶暴露自己,相信胡子一定看到他,長時間地站在一個地方,胡子定會判斷是等什麼人找什麼人,然後出來人與他搭話。
為引起注意,他覺得喊不如唱,於是他唱道:
種田好,
種田好,
一人種田十人飽,
我不種田你吃草,
大家還是種田好……
歌聲傳到土坡上,水香頂浪子對身旁的胡子海水子(姓閻)說:“像臧家的人,大當家的經常哼唱這個歌。”
“上次去送糧,就是他趕車。”海水子說,螞蛉溝接糧食他在場。
“看準啦?”
“沒錯兒,二當家的還抽他一鞭子。”海水子分析道,“看樣子是來找我們。”
“別大意。”水香頂浪子說,“再仔細瞧瞧。”
觀察下去,來人隻他一個人,東張西望的像找人。水香頂浪子說:“你去見他!大當家的說過,楊管家會很多盤問的歌謠,你仔細盤問,輕易別露身份。”
“嗯!”海水子答應道。
海水子嘴茬子厲害,他走出柳蒿叢來到管家楊繼茂麵前,還未等到跟前就開始用歌謠盤問:
什麼鳥白?
什麼鳥黑?
一抬頭看見什麼鳥飛?
什麼鳥就在房簷下?
什麼哨得顫巍巍?
管家楊繼茂接答道:
天鵝鳥白,
老鴰鳥黑,
一抬頭看見家雀飛。
燕子窩壘在房簷下,
鵝鸝鳥哨得顫巍巍。
胡子海水子再道:
什麼菜白?
什麼菜黑?
什麼菜洗不掉滿身灰?
什麼菜呀煮不爛?
什麼菜呀割不沒?
管家楊繼茂答道:
白菜白呀,
茄子呀黑,
灰灰菜洗不掉滿身灰。
生菜煮呀煮不爛,
韭菜割呀割不沒。
藏在柳蒿叢中的胡子們興趣地聽兩個人盤歌,聽到後來海水子叫對方管家,水香頂浪子走出來。
“各位弟兄辛苦,我們東家吩咐敝人向你們致謝。”管家楊繼茂說。
“沒啥,應該的。”水香頂浪子說,“這次我們把馬帶回來了,拴在樹趟子裏,你看怎麼牽回去吧。”
六匹棗紅馬是東家的心愛之物,失而複得著實令人高興。明明晃晃牽進部落村不行,警察、特務會起疑心。管家楊繼茂想了想,家裏馬車正往回拉玉米,每趟加一匹外套馬,幾趟就把馬帶進部落村去。馬的問題這樣解決,他對水香說:“家裏宰了兩隻羊,弟兄們進村子吃不方便,明天烤熟我拿過來。您看,送到哪裏合適?”
“就這兒吧!”水香頂浪子說,他頓然聞到炭火烤羊肉的香味。
“還需要什麼,我一起帶來。”管家楊繼茂問。
水香頂浪子說不缺什麼,管家楊繼茂問:“七爺好吧?”
“很好!大當家的讓轉告家人,他率領綹子進了白狼山。”水香頂浪子想起另外一件事,說,“管家,我們大當家的尋找個女人多年,你給哨聽(打聽)哨聽,是不是在你們村子裏。”
“什麼樣一個人?”管家楊繼茂問自然情況、體貌特征,要找的人大體有個呐摸(估計)。
“姓彭,三十多歲,人長得挺俊……”水香頂浪子說道。
管家楊繼茂表示留意一下。水香頂浪子帶管家去牽馬,六匹馬在樹下吃草,其中有兩匹認出楊繼茂,揚起頭,向管家噅兒噅兒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