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並屯過來的,住你們家大院裏。”她說。

“那不是我們家大院。”臧老五糾正道,“我早跟他們斷絕關係,沒任何關係。”

冷惠敏沉默了一會兒,問:“因為魚亮子咱倆的事?”

臧老五浮上缺憾、無奈的神情,說:“那隻是一個起因,後來還有幾件事,大哥翻臉,趕我出門。”

她不清楚都是什麼事,幾個嫂子透露了一些,例如老五勾結胡子搶臧家,領回窯姐太陽花,傷風敗俗大哥臧佰傳肯定不能容忍。她本著說圓不說破,道:“大哥心裏始終有你。”

“你別聽他花說柳說,不吃飯送你二裏地。”

“房子一直原置原安留著,還不是希望有一天你回來住哇!”。

“中啦,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村上開會。”臧老五不耐煩了,想立馬走開,臧家的事他不願談。

“真開會假開會?故意躲我吧?”她說。

佐佐木九右衛門通知四個屯長到村公所開會是真,時間還很充裕,臧老五再跟冷惠敏說會兒話不會遲到,瞅她真心挽留就沒立即走,始終沒回味起魚亮子的感覺。

“有一天晚上我看見你,背著喇叭。”她說。

臧老五一驚,背著嗩呐的晚上是去炮樓,佐佐木九右衛門打發牛小眼叫自己去的。他以為日本人突來興致,要聽嗩呐,見了麵副村長老沒提聽曲兒,卻提個尖銳的問題:

“你願不願意當村長?”

“哪個村?”

“當然是架火燒嘍!”

看透曲裏拐彎的日本人心不太容易,村長是臧佰傳,為何問自己願意不願意當村長呢?臧老五絞盡腦汁揣測,聯想很多,竟然把原因拐拉到太陽花身上,這個做事很少經過大腦的女人,拔火罐使日本人高興、舒服時提到讓我當村長,也是對自己男人虧心的一種補償。

“臧屯長,隻要你一心一意跟著我們幹,村長的你當沒問題。”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日本人的話牛皮糖一樣在臧老五嘴裏反複咀嚼,他被甜味誘惑,出賣有時就是受到誘惑,他說:“太君要幹啥,隻管說。”

“你家是不是有個地窖?”佐佐木九右衛門直截了當問。

“有。”臧老五的心給欲望魔鬼控製著,當上村長的意義不在權力,他不喜歡權力,是讓瞧不起自己的長兄看看自己的本事。佐佐木九右衛門決定自己能不能當上村長,忠於他的表現就是出賣。

“你家地窖裝什麼?”

“太君,我真的不知道。”

“糧食!”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臧老五在那個夜晚副村長問什麼他說什麼,話題圍繞臧家大院。魔鬼沒在他心裏安家,兩天後才跑出去,他捫心自問: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運糧計劃(4)

“老五,人可別活得胡裏巴塗。”冷惠敏敲打他。

臧老五又苦笑,說:“我去開會!”然後身子側巴橫走了。

老五是故意不正身走路,還是想正身而正不了?她想到老五的品行,也是他走路的情形。十幾年前的臧老五不這樣姿勢,走路身板很直很正,心態決定了外形,整個人是那樣玩世不恭,他是麵對某些人,還是整個世界呢?

“娶個窯姐!”臧家人口氣鄙夷道,一家人為此都看不起他,“老五真是糊塗到了家,找下九流女人。”

世俗的眼光將人分為九流,九流又分上、中、下九流。歌謠雲: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燒鍋六流當,八客九莊田。中九流: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下九流: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頭的六吹手,七戲子八叫街九賣糖。

各地九流的歌謠有差異,東北民間的下九流歌謠:

一修腳,

二剃頭,

三把,(把:指車把式。)

四班,(班:指跟班的仆人。)

五抹油,(抹油:指專門給人家抹頭油的。)

六從,(從:指內侍從,奴仆。)

七娼,

八戲,

九吹手。

炮樓前,自衛團的人說:“你早來半袋煙工夫碰見他了,團長剛走。”

“去了哪裏?”冷惠敏問。

“到村上開會。”

冷惠敏意識到走兩岔兒了,去村公所有兩條路,她遇見臧老五是一條,吳相林肯定走了另一條路,去開會,改日再找他。

白狼山深處,一個昔日木幫的駐地,霸王圈(霸王圈:木幫住的大房子,又叫“木刻愣”。)裏住著報國隊,隊長住處是座小木屋。

“隊長,”李玉田趕回山裏,當然不是直接從架火燒回來,以到亮子裏紙鋪辦事借口,跑回密營報國隊彙報,“冷惠敏發現臧家的四個倉子突然裝滿糧食。”

“看來是這樣。”程笑梅肯定自己的一個判斷說。

臧家院內修有密窖,裝什麼臧家大院裏的人不清楚,核心秘密也不讓她們知道,那是男人的特權。她在臧老爺子身邊十幾年,到離開也不知密窖的門衝哪兒開,裝什麼就更不知道。

今年秋冬,報國隊接到上級指示,破壞日軍的出荷計劃,不能讓他們拿走糧食。修建部落村後,三江的糧食集中在裏麵,主要是在“人圈”內種地大戶的手中,架火燒最大的地主是臧家,別說新糧數量不會少,根據臧家過日子傳統,陳糧接新糧,因此上一年的陳糧也不會少,最終可能被日本人得到,程笑梅說:

“不能讓鬼子得到糧食。”

臧家究竟有多少存糧,數字不掌握。報國隊指示冷惠敏,千方百計弄

到臧家準確數量,最終怎麼弄這批糧食,乃屬下一步行動。

“玉田你叫惠敏注意,臧家有一個密窖,可能用來儲藏糧食。”程笑梅說,“新糧下來,密窖的陳糧就得倒出來。”

果真,四個倉子突然裝滿糧食,一定是從地窖倒出來的。證實了自己的判斷,程笑梅才說“看來是這樣”。

“惠敏還說,近日臧家加工一批糧食,數量不小。”李玉田說。

噢?大量加工糧食?這一動向引起程笑梅的重視,臧家要幹什麼?起碼不是自己吃,碾房是自家的,隨用隨加工。

“都是什麼品種?”她細問。

“穀子、高粱和玉米。”李玉田說,“玉米磨成麵,我估計是人吃。”

加工一批糧食給什麼人吃?程笑梅認真想,視糧食為命根子的臧佰傳輕易不會舍出這些糧食,當年胡子綁儀傳的票,條件最後降到十石高粱贖人,他都不肯。

運糧計劃(5)

“他是村長。”李玉田說,並到架火燒部落來的有缺糧戶,他想到施舍。

“不,逼不到份兒上,他不會動糧食。”程笑梅說,“叫惠敏盯住這些成品糧,到底弄哪兒去。”

今早冷惠敏告訴李玉田,加工後的糧食裝了滿滿兩大車,由管家楊繼茂親自趕車,說送亮子裏去賣。他將這一情況報告隊長。

“賣糧?”程笑梅搖搖頭,她不相信去賣糧,臧家的糧食成車朝外運毛糧都運不過來呢!單單加工兩車成品幹什麼?賣糧用得著管家親自趕車嗎?疑問一串。

“隊長,情況就是這些,沒什麼事我馬上趕回去。”李玉田說借口到鎮上買紙跑上山,“鋪子等彩紙用。”

“走那麼遠的路夠辛苦的,在營地休息一晚上。”隊長關心部下,她說,“晚上有一個會,你參加一下。”

李玉田留下來。

“惠敏對自衛團摸底進行得怎樣?”程笑梅說。

李玉田了解到冷惠敏努力接近自衛團長吳相林,如能成功,情報很快就可獲得。

她問吳相林是怎樣一個人?

“在臧家當炮手,說是二炮頭。”李玉田側麵了解一些,“當過胡子,人有正義感。”

“跟鬼子關係呢?”

“看不出遠近。”李玉田看的畢竟是表麵,說,“他是臧佰傳的人。”

“這肯定。”程笑梅說,“新糧入場前,我們盡快弄清架火燒自衛團的裝備情況。”

作為老隊員,李玉田覺出報國隊要有一次重大行動,攻打架火燒部落村,目標是奪糧。他一點兒都沒想錯,三江縣十個部落村,架火燒又是十個部落村中最大的,人口最大,出荷糧數按人口攤繳,縣府樹立架火燒出荷模範村用意在此。讓日本鬼子拿不到糧食,等於他們本年度出荷十分之一的糧食損失,而且不止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