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又看三國掉眼淚了。”
我意識到了辛希婭在打擾我,可我對她的打擾卻能欣然接受,這就是在一個較低的限度上實行合作的好處。我沒皺眉頭,不僅沒皺,還心甘情願地去迎合配合,也轉過身來,也摟住她。這也是辛希婭認為我不再愛鶯鶯而隻爰她的一條理由。當她打擾了我,也知道她的行為對我構成了打擾,但我卻沒皺眉頭而容忍了她時,她就會由衷地感慨:你對我真好,那麼有耐心;可你為什麼不能對鶯鶯也這樣呢?辛希婭希望所有的婚姻都和和美美,有她想像的那種愛情,所以了解了我與鶯鸞合作中的一些矛盾後,總批評我。但我知道,我對辛希婭打擾的容忍,與愛情無關,隻與半年和一年這兩個時間期限有關。什麼事情都是這樣,有期能使人心平氣和,無期則讓人煩躁難安。至於辛希婭說我不“愛”鶯鶯了而隻“愛”她,還建議我能像她一視同仁地愛我與陸遜那樣,也不分薄厚地爰她和鶯鶯,我則認為,那隻是她在經驗欠缺條件下的局限性說法,不足為訓。她與陸遜雖然是夫妻,可他們共同生活的時間,都沒有她與我在一起的時間多,從嚴格意義上講,他們的婚姻尚未開始。
“三國是鏡子呀,為什麼不能為它掉眼淚。”辛希婭說得一本正經。
這就是說,此時在討論有關哲學家問題的辛希婭,其實是不哲學的,我又該幫她樹立更為規範的專業形象了。但我現在在看我的書,我不想一本正經地參與討論,我希望用非一本正經把她的打擾降低到最低限度。
“你這麼說當然也不錯,”我的起始句要一本正經,“但你得注意,你看到的鏡子並不完整,它是殘缺的。像薩特,像海德格爾,就一點不蒼白吧,當然還有你,也是哲學家嗎,至少是未來的哲學家,可愛情生活都色彩斑斕了。”辛希婭常說她比我更有文學潛質,理由是她更懂愛情。她認為哲學家愛情生活蒼白,大概也是和文學家比較的結果。
“別吃醋呀。”果然辛希婭不一本正經了,她的戀愛經曆的確比我豐富。我二十五歲開始戀愛,戀愛時間一年,戀愛對象一個,就是我妻子鶯鶯;而她十五歲開始戀愛,戀愛時間八年,不算她二十三歲時嫁的丈夫陸遜,光她辭掉的戀爰對象就有六個之多。“我的理由可比你充分,”辛希婭對我這第八個與她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說,“你比如叔本華,比如福柯,比如維特根斯坦,從來就沒有過愛情;尼采倒是愛一回莎樂美,可也就幾個月,莎樂美對他還三心二意。”
我說:“別硬往一塊扯。福柯維特根斯坦都是同性戀,難道異性戀是愛情同性戀就不是?叔本華也逛過妓院追過女人,在威尼斯,為個意大利的伯爵婦人,都放棄了與拜倫結識的機會。尼采就更甭說了,不光愛過莎樂美,還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呢,折磨他一輩子的梅毒就是他從妓女身上傳染的。”
辛希婭不屑地說:“嫖妓也算愛情?”
我卡殼了,我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即使嫖妓也算,你看看斯賓塞,”辛希婭拍拍手裏那本《進化的假說》說,“他活了八十多歲,也不是同性戀,可至死都純潔得像個孩子,連你的同行喬治?艾略特主動向他求愛都被他拒絕了。要我說,肯定是上帝剔除了哲學家的愛情腺體……”
“還有這種男人?”我動了好奇心。我的同行喬治?艾略特是十九世紀的英國才女,進人小說領域之前,曾對宗教哲學廣有興趣,要是和斯賓塞結成連理,倒也珠聯璧合,聲匹名配。可這斯賓塞何以……我去拿辛希婭手裏的《進化的假說》。“那我倒要看看他如此牛逼為哪般,居然瞧不起我師姐……”
“這上沒有,”辛希婭說這是他理論著作,他私生活,我是從他傳上看的。哎,你要有興趣,下周我給你帶來。”
“好好,隻要不是同性戀,我倒要見識見識那不需要女人的男人什麼模樣。”
“是愛情。”
“行,見識見識不需要愛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