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

“對麵是清吧,去坐坐?”

阿雅點頭,清夢不知幾時才回家,反正沒事,等等她好了。

兩人一同走路,簡軒儀始終知道分寸,不給她任何一點不適感,與她保持半臂距離,阿雅覺得自在,同他說話也暢快,便一起進了清吧。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不遠處幾米外的樹下,聽著的那輛黑色賓利。

車廂裏嗆人的煙味幾乎堵住了人的呼吸,煙頭的火星明明滅滅,安靜閃爍幽光。

它被修長冰冷的手指夾著,擱在方向盤上。

席城想了很久,十分意外,從一個小時前,靜靜坐到了現在。

他沒下車,當然,剛來的時候,他幾乎立刻要下車,男人那條鐵沉般的手臂,別在腰間,腰側是槍袋。

可當他看著她和簡軒儀出來,她穿短袖裙,她的雙手攏著包在身前,微微低頭,她身側是一個與她有最佳高度差的年輕男人,長成俊朗儒雅,端正斯文的一個大男孩。

簡軒儀不知道說了什麼,她攏著耳邊的發,微微抬頭,粉色的唇形莞爾,竟牽起一個由心發出的笑容。

兩人都在笑,說到什麼,那麼好笑,那麼舒心?

她笑得伸出手,微微捂了嘴,那是女孩子當著男人的麵,有些羞赧,又有禮貌的作法。

她的眼睛,是路燈的原因嗎?

漆黑透亮,安靜黛然,睜得杏圓,隨著身旁男人一句一句,而生動地變換著神采。

那是神采。

他許多年,許多年沒見過了,以為死去的,再也見不到了啊。

她整個人呈現出格外放鬆慵懶的狀態。

那也是他沒見過的。

在他身邊,她是什麼模樣呢?她總低著頭,靠近時,她就驀地緊繃,那種神經傳感的速度,他都能感覺到,她不哭也不笑,她木訥寡言,她察言觀色,她警惕提防,夜晚摟她睡,十天有五天她從夢裏驚醒,一臉濕痕。

如今,她遲鈍,恍恍惚惚,和她說話,要很久,她才措好詞,回你一句,也是疏離而謹慎。

他忽然的,下不了車,心中發狂的憤怒被巨大的無助所取代,這無助感讓他手指僵直而冰涼,胸口空空的一個大洞。

他就想不明白了,簡軒儀說了什麼,重新拾起了她的笑容?她那麼放鬆張弛,這時候的她真像一朵明媚的白蘭,一直躲藏收斂的花瓣,綻放了,幹幹淨淨,怡人舒心。

他又想,他無所不能,不說睥睨天下,整個香港呼風喚雨,給她榮華富貴,給她他自己也不曾見過的愛情。

為什麼,就是不能讓她開懷的笑?

她在他身邊,不曾笑過。

不笑。

這個夜,悲傷是一條幽靜而沉痛的河,浸沒了一個男人。

清吧是酒吧的一部分。

左側安靜優雅,右側一堵牆之隔,熱鬧緋迷,互不幹擾。

聊天的時間過得太快,怎麼也聊不夠似的,其實說了些什麼,一下子又記不清。

阿雅看了眼時間,簡軒儀便從容打住了話頭,“困了嗎?”

“我倒稀奇你一個需要倒時差的,精采熠熠。”

他握著杯子輕輕一撣,交疊的雙腿放下,站起身,“男士與女士有所差異。”

阿雅瞧他,現在說話,端正自然,兩句裏有一句顯現水平,倒是比從前盛氣淩人,站得穩腳跟多了。

這些年,他氣質上變化許多,變好了。

跟環境有關係嗎?

與她這樣的平凡人,到底不太一樣。

有所唏噓,卻又不覺得衍生距離,他笑起來如前的疏朗開懷。

“是,簡先生說的都是道理。”

“何小姐也會奚落人。”

阿雅不跟他抬杠,說sorry,側身而出。

簡軒儀見她拎包,意會,“洗手間好像在熱吧那邊,裏頭亂,我同你過去。”

兩人穿過厚厚的拱形門,喧囂的音樂隨即入耳,燈閃爍爍,紅綠不辨,簡軒儀等在岔路口的位置。

用清水撲了撲臉,洗手間出來是一個大圓形的露台,又是一道拐彎,阿雅的視線不過不經意地一瞥,微微頓住腳步。

露台通向的那一道長廊,大概七八米遠的位置,站著三四個潮裝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