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潤推著輪椅上的媽媽進去,唐意如指路,到了第三間,唐意如指著窗台那邊,“改建過了,當年窗戶沒這麼大。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雷雨,休息日,記不清是去幹什麼事,媽媽進來是為了躲雨,看壁畫的時候,突然肩背拍了一下。”
“爸爸?”
唐意如扭頭,看著女兒,女兒長不大的幼圓臉蛋,其實有幾分阿彥的影子。
阿彥棱角分明,濃眉,但是是大眼,這個特點讓他看起來,耿耿英氣中添了一絲永遠長不大,變不老的俊朗之氣。
“是你爸爸。媽媽當時第一眼打量這個男人,皺了眉毛。他穿牛仔夾克,青色的牛仔長褲,穿靴子戴西部牛仔那種很野的帽子,胸前掛著一個照相機,我認為裏,不正經的那一類人。”
施潤捂嘴,笑了。
“他問我能不能當他的模特,捧一本書,他要拍照。”
“您答應了?”
唐意如搖頭,“媽媽那個時候古板死了的,當時屋子裏就我們兩個人,他的眼睛漆黑,看人的時候存著點笑意,很亮,我害怕的推開他就跑了。”
施潤想象那個畫麵,太小清新了。
“但是倒黴,二十多間書屋就像迷宮,媽媽認不得路,無頭蒼蠅一樣兜著轉,那個下午,我和你爸爸五次在不同的書屋裏碰見,加上第一次,一共六次。”
“會不會太有緣了!”
唐意如莞爾:“你爸爸也是這麼說的,怪就怪他那天穿了那麼隨意的裝束,最後一次碰見是在左邊的書屋,最偏僻的,他走來又說讓我當他模特,我嚇得都哭了,最後還是當了他的模特,他也真的隻是照照片,作為交換,他帶著我走出這個迷宮了。”
母女倆走出書屋,車上唐意如報了地址,又開始說後續。
後來是怎樣?
一對男女相遇,那個男人有心,半個月後,唐意如在學校的傳達室收到一封信,挺厚的。
裏麵是照片,最底下壓著一張紙:照片衝洗一份給你,別害怕,你的教案掉在書屋,我後來去管理員給了我,我才知道你的名字,你工作的單位,如需要教案,這是我的傳呼號,告訴我,我給你送過來。
就是這樣,開始了來往。
很簡單的相遇,相知也是細水流長的過程,都很溫和,並無驚天動地的橋段。
是誰先喜歡上的?
媽媽說,是她。媽媽說,爸爸很正直,有些木訥,一開始沒正經把媽媽當女人看,被表白後,爸爸紅著臉跑了。
第二天找到媽媽,嚴肅地拒絕。
“……我問你爸爸,為什麼不答應?一個女孩子主動表白,多麼不容易。是家裏安排了對象還是對我沒感覺?你爸爸當時的眼神,最深沉的部分,如果我能看懂,就不會有後來,沒有後來,也就不會有你,不認識他,他犧牲了,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笨笨,媽媽很愛你爸爸,忘記了他二十二年,媽媽感到抱歉,對不起他的那些事,媽媽無能為力,媽媽想著死後下去還能見上你爸爸,媽媽心裏就踏實了。”
施潤攥緊方向盤,世人偏執,媽媽是當中尤其的一個。
爸爸死於就義,生活還要繼續,爸爸在天堂裏肯定也不希望媽媽獨自帶著她受苦受累,假如有個合適的男人,施潤想,爸爸會願意媽媽改嫁的。
可是媽媽,內心太過純粹,執拗,也許就是這樣至真至美的女人,爸爸才會那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