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衡量,他在衡量永安王和師哪個於他更重要些。而我的話是在提醒他,月蝶兒對於現今手握兵權的師父更重要,他們之間,早已不知是永安王那驚鴻一瞥那麼簡單了。
他狠狠地拂了一下袖子,有水花濺落,最終回了頭,返到了屋內。這時,我才恍然發現,他今夜穿的衣服,是月白色的,從前大哥哥最喜歡的那種顏色,穿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顯得突兀,仿佛他天生就該穿這種顏色一般。
那一種瘋狂的念頭又一次占據了我的腦海,我的眼前是一點點重疊的兩個身影……大哥哥和……葉明寒。
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要怎麼樣才能相信那個讓我那般信賴的人,他親手殺了我的父母?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情願什麼都不知道,起碼,我可以守著心中那個幹淨的影子。
沒過一會兒,大姬從殿內退了出來,麵色有些灰敗,想必是因沒有能說服葉明寒而十分惱火。她一出來,便徑自向我走了過來,甚至顧不得天上瓢潑而下的大雨,隻是咬著牙,恨恨地、恨恨地望著我,半晌,她抬起手,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你這個賤人!”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是深深的恨意,我明了,這一巴掌,她打的是太後,不是我。
她迷離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明,看著她麵前的我,眼底多了幾分嘲諷,“你不過是太後的一枚棋子,早晚有一天,你會比我更慘的!”她的話就像是詛咒,此後的日子裏,一直縈繞的我的耳邊。
我仰起頭,高傲地望著她,“既是早晚,我便讓它晚到我死之後,人嘛,死都死了,還管那麼多幹什麼?”
許是我這副我所謂的樣子刺激到了她,她難以置信地望著我,最終離開了。我以為她會就此罷手,卻沒想到我低估了這個看似瘦弱的女人。
臉上火辣的痛感早已被冰冷的雨水衝淡,我依舊跪在雨中,不肯離去。頭已有些昏沉,不隻是因為乏了還是別的什麼,我強撐著,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有人著急的腳步聲落入我的耳中,我一時有些詫異,偏過頭去看,卻見遠遠地跑來一個身著黃衫的女子,頭發有些散亂,想必是聞訊急忙趕來。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整理。
她跑近,微皺的眉頭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忍,卻做出一副怒極的樣子,色厲內荏地說道:“你走!我不要你在這裏假好心!走啊!”她說著,竟用手來打我,隻是那拳頭落在我身上卻如紗般輕,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淚水奪眶而出,她用力地推著我,試圖將我推起來,可是我亦是鐵了心,今夜一定要守在這裏。雨已經淋了,雷聲已經聽了,巴掌也已經挨了,所剩下的不過是捱過這漫漫長夜罷了,我又懼怕些什麼呢?
“蝶兒,你走吧!”我開口,聲音卻是那般的微弱,身上已無什麼力氣。
我的目光饒過月蝶兒,直直望向養心殿,夜已深,殿內的燈火卻絲毫沒有暗下去的跡象,反而愈發地明亮。裏麵的人大概一夜也無法成眠吧。
“你別以為在這裏跪著我就可以原諒你,我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月蝶兒拚了命地喊了出來,想要以此讓我死心。然而,她不知,我做這些並不是要祈求她的原諒,我隻是為了內心能有片刻的安寧罷了。
“你走吧,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我的語氣堅定,如同磐石,不管雷電怎樣肆虐,也無法從中劈開一條微小的裂縫。
“哼,你還真是堅決,倒真是枉費了淑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她說著,語氣中有些嘲諷。
我聽到她的話,微微一愣,隨即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淑妃……淑妃為什麼要勸我回去?我們絕對熟絡不到這種程度上,蝶兒的這事,尋常人能躲就躲了,又怎麼會開口……
心中雖是疑惑,我卻清楚地明白此刻絕不是問話的最好時機,用著最後一點力氣撐著,我保持著端跪的姿式。膝蓋疼到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寒氣不斷地從下身侵入體內,連小腹也開始疼了起來。我恍然記起,按日子算,月信該來了。
進退兩難,心急不已,我隻覺得天地一下子顛倒了過來,眼前一黑,意識薄弱到僅剩一絲。
隱隱地覺得有光亮傳來,前方似乎是一個溫暖的火爐,我情不自禁地靠了過去。腰被人摟了住,誰的手撫上了我的額,極溫柔地擦幹了我額間的水。
“該死的,你就一定要這麼逼我嗎?”耳畔傳來誰的低咒聲,似乎是葉明寒的,我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像極了陰謀得逞的頑童。
他答應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