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撥了幾下弦,那琴音如流水般潺潺,我心中油生敬佩,正要讚他技藝高超,卻聽他忽然感歎著說道:“小姐,你這琴當真是好,剛剛被那人摔壞了真的可惜了。”他仔細看了看那琴,便開始動手修複,我看著他利落的動作,暗自吃驚不已。
於是,那天下午,我和一個第一次見麵的陌生男子談琴談到日薄西山,到最後,我竟然拜了他為師,我之前的師父曾經跟我說,如果你想要學一個人的技藝,就要拜他為師,所以我就照做了,可是後來覺得實在有點荒唐,我們不過才見一麵而已,而他竟然也毫不推拒,欣然地受了,還一臉歉意地跟我說:“不好意思,為師向來清貧,這次拜師太過匆忙,沒有來得及給你準備紅包,實在是抱歉的很。”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老氣橫秋,就好像他已經在這世上生活了百八十年,參透了紅塵俗世,人世間悲歡離合,看透了生死,比老和尚還老和尚。
但是更讓我不滿的,是我到這個時候才忽然發現,他壓根就是那我當一個孩子來哄的!我的火頓時就不打一處來,我十分不顧形象地大聲對他喊道:“我下個月就要及笄了,而且快要嫁人了!”
“哦?是嗎?婚期定下來了嗎?為師的一定給你準備一個大大的紅包。”他說著,臉上帶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我的心卻狠狠地痛了一下,隻是那時,我不知道,我對他是怦然心動了。
因為怦然心動了,所以我看到他滿不在乎的表情,才會覺得格外的在乎。
我就這樣和他不怎麼美麗的“邂逅”了,雖然英雄救美是一個很俗的段子,雖然就算當時他不救我我也未必會有什麼事,不過我們就怎麼開始了我們相伴的日子,很長時間以後,經曆了那些磨難,我們才愈發的覺得珍貴。
我越來越覺得他的琴技很好,為了證明我還是很厲害的,我給他跳了一段《驚鴻舞》,這是我第一次跳給外人看,心中有些忐忑,房間裏的地方太小,我有些舒展不開。還算順利地跳完了這段舞,我緊張地看著他,卻見到他的眉頭緊鎖,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我跳的很糟糕嗎?可是從前師父一直在誇我的舞姿輕盈如飛燕,水袖長舞,讓人一見驚鴻。
安靜了片刻,他忽然淡淡地笑了,眉頭也漸漸舒展了開來,“你這丫頭”,他說著,搖了搖頭,眼裏多了抹隱現的溫柔,我靜靜地站在那裏,心“怦怦”地跳著,“真不知道你這個丫頭怎麼跳的出這麼美的舞……大概是編舞的人太厲害了,什麼人跳都好看。”他說著便笑了起來。
我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中卻甜的很,這驚鴻一舞雖算不上是舞蹈的極致,卻也算得上是各色舞蹈中偏難的一種了,怎麼可能誰跳都好看呢?
那天晚上回到家時比平時晚了一些,父親問我怎麼回事,我說遇上了一個知音,聊得久了些。我刻意隱瞞了揭下麵紗的事,父親若是知道了,會發大脾氣的,盡管我從來沒見過他憤怒的時候是什麼樣,更多的時候,是我任性,而他包容。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父親雖不是個文人,卻也是很有些文化的,自然知道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也就明白知音的難能可貴,所以我聊到這麼晚才回來是可以被原諒的。
我正要坐下吃飯,他忽然加了一句:“是男的女的?”他顯然是有些不放心,怕有損於我的名聲。
我略略思索了一番,最終回答說:“女的。”我撒了一個謊,我怕父親知道是何逸懷以後不讓我再去酒樓。我曾經和父親聊起過他,我聽了他的事跡後說他是個謙謙君子,難能可貴的人才,然而父親隻是點了點頭,卻極為認真的說道:“這種人是隻可遠觀的,走近了你就會發現他並不如你想象中的好,而這種人往往不懂的一心一意,我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嫁給這種人。”父親為了防範於未然,自然是不會讓我見他的。
我向春桃、雪杏遞了個眼神,讓她們別揭穿我,她們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什麼都沒說。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到了翠微居,我的心裏莫名的興奮,連我自己都弄不懂自己在興奮什麼,那個人說話一點也不客氣,還說話氣我,過分的很,他最好不來!心裏雖然這麼說,但是事實上,我還是很希望能夠見到他的,我安慰自己說他的琴技在我之上,我想要學到他的技術,好歹也是光明正大地拜了師的,他這師父怎麼能連徒弟都不見呢?那也太便宜他了,對不起我昨天叫的順溜的那兩聲師父。
然而翠微居中的客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我卻始終沒有看到他的身影,等到下午的時候,已經彈了整整一上午的我終於堅持不住了,生氣地回到了屋內,心裏將他罵了不下二十遍,卻怎麼也平複不了心中的怒氣,隻是不肯承認我很失望。方推開房門我的麵前掠過一抹絳紫色的影子,一個人穩穩地落在了我的麵前,臉上帶著欠扁的笑容。
“我說徒弟,你還挺敬業的嘛,我已經在房梁上睡了一上午了,你到現在才回來!”明明是很好笑的話,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看了他半天,最終忽然一下子笑了,隻是眼淚也隨之流了出來,我慌忙地擦拭著,卻怎麼也擦不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