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借著時間的借口推辭,因為今晚的出席已經無法避免。
老趙的話已經隱約帶著點強硬的意味:沒有問“你現在方便不方便”,而是直接說的“您在哪?我捎您一程。”
這是對方在提醒他,提醒他:我敬您一丈,再怎麼著您也該敬我一尺。
“出岔子了。”
回望警局鐵窗外的林九,張野的臉色顯得很難看。
“你找的那批人把事情搞砸啦?”
老酒鬼笑了笑,隔著窗戶,一臉的幸災樂禍。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從趙老板的口氣聽來,應該是ba九不離十。”張野回答,轉手收起了桌前的一摞卷宗。
“你打算咋辦?”
“馬上動身。”張野一聲長歎,“沒看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麼?趕緊去馬路上招一輛出租車,別磨蹭快點兒!”
“Yes,sir!”
朝著身後的警局擺了個像模像樣的姿勢,老酒鬼的臉上仍舊是那副頑性不改。
從縣城到鄉村,十多公裏荒村公路,在張野的幾番催促下,深夜載客的黑頭出租愣是把速度提到了每小時六十公裏。
張野很懶麼?
他自認自己不懶。
盡管這次任務他沒有直接接手,從接單到事發,一路上也沒有閑過片刻。
從黃毛動身到他光臨逸城縣,兩隊人的動身時間僅僅相隔了一個上午。況且在他的眼中人家的行動效率也未必有他這個光杆司令高,至少這初步接手的24小時以內,他查完了人家祖宗三代,而黃毛一行卻起到反作用一般搭上了趙老板的親侄子。
他沒有在中途給黃毛打電話。因為他相信很多事情在電話裏說不明白。
人家沒有主動打電話找自己,起碼就已經說明了這件事無法通過電話來解決。
循著趙老板給的地址,將近淩晨趕到的張野快馬加鞭。祖宅的位置在夜間也不難辨認——因為一連十多戶,唯有一間小三樓是在這個時間點仍保持著燈火通明。
“什麼情況。”
進門的那一刹,隨他身後而來的像是凜冬之下的瑟瑟寒風。
以黃毛為首,每個人的臉色都在那一刹那同時出現了驚訝、畏懼、遲疑、恐慌等多種不同的情緒。
縣城趕來的六名賞金獵人以不同的站姿圍在趙雲生的窗前,那一刻,兩撥先後趕到的人馬無聲對峙。
“老……老板……”
最先打破僵局的人是黃毛。
他幹咽了一口唾沫,像是十分驚訝於張野的突然登場,也像是麵對即將到來的職責發難萬念俱灰。圍在他身旁五人一聲不敢吭,這一刻震懾住全場的不僅僅是林九的萬頃威壓,也有張野那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處變不驚。
“趙公子這邊是什麼情況?”
冷冷望了他一眼,張野的語氣中並沒有先行怪罪的意思。挨個掃視過場內眾人,他的目光迅速停留在了趙雲生的身上。
經年黯淡的日光燈,以及主臥裏大紅色的被單床鋪。年過二十的青年人躺在床上,嘴唇翳動不止,臉色如同燒紅的鐵塊。
六人中,看起來最為文弱的四眼在來回奔走——床頭是早已喝幹的水杯,床邊是一敷一換的白色濕毛巾。高燒到這種程度往往已經不需要量體溫便能感覺到事態的嚴重,單憑這一刻的目測,張野覺得對方的體溫已經不會下於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