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來去,人無跡尋。
龍嶺一帶屬於大片的荒山,除了少有的幾座青翠之外,大部分的地表都是裸露在風中的黃沙灰岩。
自成方圓的山洞中,頭頂高懸的白月慷慨的灑下明亮的水色。
雨亦奇眯著緊繃的雙眼,帶著自家的少爺,這位恪盡職守的門客並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和懈怠。眼下江家殺人毀婚的行徑已經坐實,隻要回到皇城,勢必會是毋庸置疑的兩族開戰!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成功帶著二公子躲過今晚的追殺,逃出龍嶺,才有君子報仇的可行性。
應宜人的實力遠在他之下,真要動手,即便是算上那群不入流的手下,最終的結果無非也就是兩敗俱傷。
但是雨亦奇知道他不能賭,敢在龍嶺山中對劉家之人大開殺戒,能做出這種愚蠢至極的事,起碼已經說明對方做好了滅口的萬全準備。未展現的台麵下隱藏著多少實力他還不清楚,唯一確定的是,隱藏在暗中的殺手實力修為絕不會比他低。
“二公子莫慌,有我在,那群人傷不了你分毫。”大概是看到了身邊劉駿生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出言安慰。
“我們能逃得掉麼?”泛著淚腔抬起了頭,這位劉家二少的眼中是深深的無助。
“能。”像是對著少爺,也像是對著自己,雨亦奇點了點頭,“擔下了這個任務,我就沒道理半途而廢。眼下這婚已經結不成了,我們要做的隻是盡一切可能逃回王城。向你父親申明了情況,任他江家有千百條命,也難以承受隱龍貴胄一族的憤怒。”
“但是你好像沒有這個機會了。”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桀桀怪笑,早有準備的雨亦奇一邊淡然的回過了頭,一邊抽出了腰間肘長的煙袋,隨手一晃便化作了寒芒映月的精金寶劍。
“報上名號。”他冷冷地說出了這句話,與此同時,將二公子緊緊護在了身後。
“雲破月來花弄影,東風與我俱無聲。”黑衣人報著自己的名號,在淡淡的淺笑聲中卸去了黑夜般披掛的一身黑袍。
劍光的交錯僅在瞬間完成。
武道一途,先天後天!
後天三境,氣武、玄武、真武!
此三者,淬形煉體。一旦覺醒了武魂,便是水到渠成,假以時日,隻求契機突破,便是後天跨先天。從此氣化元神,脫離凡胎。一飲一啄,盡合天意;坦蕩道途,順應天心。
而修行數載,仗著不俗的天分與穩固的道心,躋身真武境界的雨亦奇自詡同輩中已列為翹楚。
他覺醒了武魂,也下了苦功。大概造化弄人,浮浪江湖多年,終是難堪破這最後的一道瓶頸。古往今來,能躋身先天一境的,非大覺悟之輩,便是占大氣運傍身。須知功參造化、前因後果。命裏有時終須有,否則浮生也枉然。
眼前的這個黑袍人他認識。
詩號出,身份顯。
俯首對花影搖動,緣是東風不饒人。
按聲名,江家座上門客影劍聲怕是不輸於自己這個“洗淨甲兵長不用”的山城劍俠。
不得不承認的是針對這次的滅口,江家的行動準備很充足。渺無人煙的荒郊野外,勢力堪與自己匹敵的真武境劍客。重點在於沒有人會料到他們真的有這個膽子,事成之後麵對王城劉家的提問,一幹人等隻要矢口否認,師出無名,兩大家族之間的搏殺絕不是劉家單方麵的懷疑就能信手為之。
一邊是瀲灩劍芒,一邊是紛飛劍影。
隨風擺動的黑袍在近身的無差別切割中淪為了偏偏四散的夜羽,雨亦奇白淨的臉頰也在無知無覺中拉出了一道寸長血痕。
“山城劍俠,名不虛傳。”影劍聲鼓掌,始終麵帶微笑的臉上看不出其他表情。
“啊對,你也不差。”雨亦奇擦了擦臉上的血漬,冷笑著揶揄道。
“很可惜,你今天注定了命喪這千裏龍嶺之中。”
兩相對峙的戰局中,又一次切入的人是應宜人。他把玩著手中銀光飄忽的短刀,憐憫的眼神像是廚師看上了砧板上待宰割的魚肉。
“明白,臨死能拉上一個人墊背,我覺得挺值。”雨亦奇笑了笑,絲毫沒有理會這個跳梁小醜的意思。
蓬勃戰意升起的刹那,浮現於影劍聲雙眼中的是同等程度向對手的尊敬!在兩人周身激蕩不息的真氣之上,兩尊星芒般璀璨的武魂,如同盛世繁花般綻放!
一個是輕點春風水麵的雨燕,一個是隻影搖曳凋零的紅花。
細雨東風,燕泣落紅。
仗義江湖的快意恩仇劍遇上了標金買首的刺客斷頭鋒。
星夜光華的兩相碰撞,絢爛過後,飛濺岩土的是一行排列成書的殷紅。
“你敗了。”
捂著劍上崩裂的胸口,仍舊站著的影劍聲對已經倒下的雨亦奇說出了這句話。一旁是已然看呆的應宜人,以及從戰局開始便沒人注意過的劉家二公子,劉駿生。
“啊,說得對。”奄奄一息的雨亦奇輕蔑的一笑,“不要幻想著劉家會放過你們,江家的愚蠢有幸讓我在臨死前保持了一個開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