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清暑殿。
司馬曜方才起身不久,周祿正站在他身後伺候他穿衣,他微微轉眸,忽然望見安放在軟榻幾案上的懿旨。
他轉頭望著,那是崇德太後的遺詔,由中書省所擬,昨日傍晚之時,建章宮派人給送來的,那時他隻是吩咐送來遺詔那內監將遺詔擱在幾案上,並未去看,而今再見,方才想起要過目。
於是抬手兀自抓著腰帶,周祿站在他身後,察覺他此舉,便停手不再為他綁腰帶,喚道:“陛下。”
司馬曜微微側首望向他,道:“去把崇德太後的遺詔來拿,昨晚送來,朕都沒來得及看一眼。”
“是,”周祿這便走去將那遺詔取來,打開一看,望見陪葬那七人,為首的那一個竟是蕭桃戈,頓時傻了眼。
他緊緊蹙著眉,不時搖著頭,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啊!陪葬七人當中怎會有桃戈,那名單上分明是沒有她的!
周祿也已察覺,司馬曜當即轉身麵向他,道:“周祿,你速去中書省查查這遺詔到底是何人所擬!”
周祿答應了一聲,旋即轉過身,這便要出去,豈知這時有一個小太監慌裏慌張的衝進來,與他撞了個正著,一頭栽在他懷裏頭,他被撞得胸口生疼,怨怪道:“誒喲喂,你這小東西,竟是個走路不帶眼睛的。”
他說話間,那小太監連連朝後退了兩三步,低頭道:“周公公恕罪,此事實在是緊急,拖延不得。”
周祿望見他腦門上竟有血印,似是在哪裏磕破了皮。
這是為崇德太後守陵之人,他自然是記得的,莫不是崇平陵那兒出了什麼岔子!
司馬曜亦是認得那小太監,聞他所言,當即追問:“有何急事?”
那小太監回道:“是琅琊王,琅琊王昨夜夜闖崇平陵,奴婢沒能攔住他,反被他打傷,僥幸得以活命,今天早上醒來進陵中一看,陪葬的七口棺材竟被撬了四口,其中一口,裏頭還是空的,奴婢猜想,裏頭的人必定是被琅琊王給搶走了,便趕緊進宮稟報陛下。”
司馬曜微怔,老七冒如此風險,夜闖崇平陵,還絞盡腦汁連撬了四口棺材,若非為救桃戈,他又豈會如此。
桃戈啊桃戈,她果真被拉去給崇德太後殉葬了嗎!
可那名單上,分明沒有她的名字,遺詔是中書省的人所擬,這中間到底是誰動了手腳……
他蹙眉,可眼下,把桃戈帶回來才是最緊要之事!
“傳令下去,朕今日欠安,休早朝!”他說著,拂袖而去,口中道:“去琅琊王府!”
周祿見勢,連忙跟上去,與他一同往琅琊王府趕去。
司馬曜與周祿方才出了清暑殿,這會兒清暑殿的一麵牆裏便走出一人,當真是從牆裏麵走出來的,像是躲在牆縫裏頭一般。
這人蒙著臉,著了一身深藍色衣服,頭頂帽子略尖,連額頭都遮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兩隻眼睛,看著似是一副東瀛忍士的打扮,隻是此人肩膀略窄,分明是個女子。
此人走出牆壁,望著司馬曜與周祿走遠,便又退回牆縫裏頭。
彼時在琅琊王府,司馬道子已起身,穿戴好衣物,便出了書房,這便要進宮早朝,出了書房卻見妍蚩站在院子裏頭,正放眼遠遠望著他,他忽的望見她,自是微微一愣,一想起昨夜與桃戈翻雲覆雨,便吞了口口水,問道:“你一直都在?”
妍蚩仍麵無表情的望著他,冷冰冰的說道:“司馬曜來了。”
司馬道子聞言臉色輕變,當即轉身看了一眼書房,而後回身道:“本王這就帶素素走。”
說罷,便轉過身,正要往書房裏走去,誰知妍蚩這時卻淡淡道:“來不及了,他已到王府門外,王爺現在走,定與他撞個正著。”
司馬道子微微蹙眉,低眉微怒道:“本王與他拚了!”
“王爺!”妍蚩陡然提高了聲音,冷硬的聲音裏透著一絲怒意,道:“屬下隻問一句,您為這皇圖霸業費盡心思,做了多少努力,而今果真要為一個女人放棄麼!”
司馬道子怔住,是,他為這天下殫精竭慮,為皇位處心積慮,隱忍十年,單一個苻堅敗了,並不代表他也敗了,他還有妍蚩,他還有東瀛,可為了桃戈,他卻不得不放棄眼前擁有的一切,他想為了桃戈奮起與司馬曜搏上一命,可如今時機尚未成熟,他不敢冒此等風險。
他不言不語,妍蚩亦不再逼他,沉住了氣,道:“其實王爺,您今日即便能帶著她遠走高飛,她也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