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辦好手續準備去CT檢查室看我媽的時候,他們已經推著她從CT室出來了。我問醫生我媽摔得嚴重不?醫生說摔得挺嚴重的,股骨骨折了,小腿骨粉碎性骨折,先住院治療一段時間吧。我說那我去辦住院手續。醫生說辦完手續來我辦公室吧。我說好的。
我又重新排隊幫我媽辦理住院手續,收費的說先交3000元住院押金吧。我說我身上暫時沒帶這麼多錢?她就說那就等你湊齊了再來吧。我說就不能先住院嗎?她說這是醫院的規定,你還是先去湊錢吧。我說能不能先交2000元?她說你以為這是菜市場啊,可以討價還價的?!我說這連菜市場都不如。她說那你就去菜市場好了。我說你這是強詞奪理。她說我懶得跟裏囉嗦,下一位。
我怏怏不快地離開住院手續辦理窗口,我身上就隻有2000塊錢,差的錢隻好去銀行取了,可是丁一出事以後,我七七八八也花了不少錢了,我媽住院也少不了三千五千就能打發的,這些費用我都不知道去哪裏籌集了。我知道我媽那裏還是有點錢的,但也不好意思張口,尤其是跟我爸爸說要他拿錢的話,那簡直就像是掏他的心口肉一樣難受了——我也不知道我媽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了。
ATM機的顯示屏上顯示的我的銀行卡的餘額就隻有5000多了,這可是我的全副家當了,過幾天就該交房貸了,丁一的工資卡上一直都是原來的那個數字——自從丁一出事後,他們單位就停了他的工資,隻是把醫保給他交了的。
我想都沒想就取了3000塊錢,眼下我媽的病情是最主要的,其他後續的問題隻有船到橋頭自然直了。我把3000元交到住院辦理窗口的時候,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怎麼什麼事情都堆到我身上了,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到病房的時候,我媽正躺在病床上輸液,嘴裏還是哼哼。我說媽感覺好點沒有?我媽說全身都痛啊。我說你骨折了肯定會痛的,你怎麼會摔了的?我媽說上坡的路上有樹葉,我一不小心就踩滑了,我是從坡上滾下來的,屁股撞在石塊上了。我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媽說你以為我願意啊,我這幾天精神都是恍惚的,想什麼事情都集中不了精神,也不知道丁一會有什麼結局,哎。我說丁一的事我已經找了他們單位的領導了,他們領導答應幫忙,說可以去上麵疏通疏通。我媽說也就是你心直,丁一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有哪個領導會幫他去說話,避都來不及,免得惹禍上身。我說人心隔肚皮啊。我媽說能救丁一的也隻有他自己了。我說希望法院能網開一麵啊。我媽說哎,好好的一個家啊。
我說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養病吧。我媽說醫藥費很貴的吧,你手頭還有沒有錢?我說這個你就不用費心了,我會去想辦法的。我媽說你還能想什麼辦法,我知道丁一的事情正需要錢的時候,我又出了事,是我連累了你啊。我說媽你想多了。我媽說我這裏存了幾萬塊錢,你先拿去墊著用吧,不要跟你爸爸說,讓他知道了就沒有好事了。我說這些都是你們準備養老的錢,我怎麼能拿來用呢?我媽說未必我看著你去乞討啊,再說了養不養老的也無所謂了,到時候還不是要靠你們。我說媽,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媽說傻孩子,命不是注定的,舍得雲開見日出嗎。我說媽,我懂了,你的錢我就先用著,等我們有錢了再還給你。我媽說什麼你的我的,我們不是一家人嘛。
我背過身去,使勁地點頭,不讓我媽看到我的眼淚流下來。
我去了醫生辦公室,醫生說你媽摔的很嚴重啊,要做好長期住院的思想準備,另外就是要準備住院的費用,你知道醫院不是慈善機構的。我說我媽大概需要住多久?醫生說都說傷經動骨一百天,你媽摔的那麼嚴重,怎麼著也得一兩個月吧。我想住一兩個月那不得要個七八萬醫藥費,我們家哪有這麼多錢住院啊。我說醫生等過了危險期,我們就接回去養病。醫生說也可以,不過後果你們自己負責哦。我說知道了。
等到了下午的時候,我爸跟我說玲瓏啊,我家裏還有牲畜需要伺候的,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說那今天晚上誰在這裏守夜?我爸說你就辛苦一下吧。我說我還要回去照顧閔澤的。我爸說你就帶到醫院來吧,我家裏那些牲畜不喂的話說要餓死的。我說那你就回去吧。
看著我爸離去的背影,我真的有點懷疑這是不是我親爸了,我媽都摔得這麼嚴重了,我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孩要照顧,居然就這麼走了——家裏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拜托鄰居不就解決了嗎!
我媽住的是三人間,在過道上剛好可以擺下一張床,我躺在上麵的時候,身旁擠著兒子,周圍響起了大小不均的鼾聲,我媽也在哼哼聲中睡去。我眼望著天花板,那上麵似乎浮現了丁一的臉,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大概是在看守所裏遭那些大漢打的吧,我剛要摸摸他的臉,他的嘴鼻突然出了很多血,我禁不住捂住被子抽噎起來。
2012不是世界的末日,而是我們家的末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