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正在惶恐之間,明帝又朗聲道:“朕早就頒過旨意,皇貴妃之位儀同後製,所以皇貴妃不單是太子生母,同事也是大燕朝的天下之母。將來的皇帝見到皇貴妃,都要叩行尊長之禮請安,難道還當不起你們一拜?”
眾臣麵有難色,均知這一拜意味著什麼。
明帝似乎冷笑了一聲,厲聲問道:“莫非是看朕病了,禮數也就跟著鬆懈了?”
眼下國中大局平定,慕氏所生皇九子被冊為太子,又有雲、鳳等人奉旨駐守在京畿四周,也就確保了將來的帝位穩固。沒有人會跟自己的前程過不去,再者皇帝的話已是很重,因此慕毓藻率先叩拜之後,群臣也跟著紛紛拜倒。
“吾皇萬歲,萬萬歲!皇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帝妃同受朝拜,還是燕朝曆史上的頭一遭,霽文閣的位置臨近後宮殿群,朝拜聲迅速傳遍後宮的每個角落。
回到泛秀宮內,慕毓芫方才放鬆下來。雙痕服侍著她坐下,高興道:“娘娘,今兒奴婢雖然沒到前麵見識,可是光聽聲音,也知道必是了不起的大場麵。皇上和娘娘回來的時候,皇上還緊緊握著娘娘的手,不時低聲詢問,那份深情真是教人感慨呐。”
看著殿內喜氣洋洋的宮人,慕毓芫不便掃興,吩咐雙痕打賞了眾人賀喜銀子,讓小廚房晚上再多預備些菜式。等到宮人們退的幹淨,不由回想起霽文閣的情景。從前貴為元後之時,也有接受百官朝拜的時候,但那是祖製禮儀的規定,與今日朝拜的特殊意義相比,心中有著全然不同的震動感受。
皇帝之所以這麼做,多半是擔心朝臣不服,所以預先讓文武百官接受自己,將來也就少卻許多麻煩。想到這一層上麵,慕毓芫心中不由微生疼痛,皇帝餘下的時光,也就全都變成了生生煎熬。明知前路是何樣,自己卻是無力的束手無策,隻能忍受一日一日的折磨,直至走到最後的那一天。
即便是做了天下之主,貴為帝王,在生死病苦麵前,也是一樣的渺小微不足道。從來就沒有長命不死的帝王,可是皇帝還正當盛年、風華正茂,膝下嬌兒尚不足成年,上蒼怎能如此狠心將他帶走?沒有人能夠回答,慕毓芫覺得心內疼得空落無物,像是一點一點被挖空,隻剩下靠意誌苦苦支撐的軀殼。
延禧十五年的早春,樹梢開始抽出嫩芽,薄得透明似的,翠綠新葉中夾雜著片片嬌黃柔色,帶著無聲的蓬勃生機。不過皇帝仍然咳嗽不斷,其間好幾次咳血,還多虧張昌源醫術精湛,才勉強將病情壓製下去。對於被關押在牢中的齊王,皇帝一直都是不聞不問。偶爾雙痕提到此事,慕毓芫總說等著聖旨便好,倒是章彌一事,讓慕家的人頗費了幾番周折。
章彌之罪不可更改,雖說皇帝不會在意一個小小謀士,但是官麵上的套路,慕家的人私下也違背不得。依照慕毓芫的意思,最終從刑部大牢買通的關節,將死刑犯披發蓋麵處決,以此讓章彌本人輾轉出獄。盡管事情做的機密,章彌依舊不能再示人麵,馬車連夜奔行,最後落腳於八百裏外一處偏僻山村。章彌乃是事先假取之名,此時能以本名度過往後餘生,雖是田耕牧織、雞犬相伴,但他本人反倒甚為滿意。
大地回春之際,還帶著未曾褪盡的冬日餘寒。
昔時飛揚得意的寶妃已淪為階下囚,接著惠妃無故病倒,陸嬪閉門不出,加上謝氏依舊靜居鍾翎宮,闔宮幾乎難以看到後妃身影。更不用說皇帝染恙不適,皇貴妃娘娘的種種忙碌,便是聒噪多事的熹妃,也被安和公主接到宮外靜養。因此在這春寒料峭的日子裏,宮中氛圍顯得別樣清肅,仿佛時光都被凝固,整個後宮沉靜的有如一潭池水。
自從霽文閣朝拜之後,明帝便每次都攜同慕毓芫一起聽政,幾個月下來,文武百官也都漸漸習慣了。明帝說起此事,笑道:“有宓兒幫著處理政務,朕反倒輕鬆了。每天隻是吃吃喝喝、看看春景,陪著孩子們讀書寫字,從前可不曾想過,做皇帝也能如此逍遙快活。”
慕毓芫雖然高興不起來,仍帶微笑道:“皇上高興就好,等會寅歆和寅雯進宮,陪著皇上說說笑笑,一準讓皇上心情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