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毓芫禾眉微蹙,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好好,朕跟你說實話……”明帝見她當真要走,趕忙笑著上前拉住,“前段時間忙著霍連的事,時常都睡得晚了。也不知怎麼回事,像是夜裏沒睡好惹得傷風,咳了幾日也不見好,所以才把張昌源傳了過來。”
“皇上坐罷。”慕毓芫輕輕歎了一口氣,卻不知心裏是在感慨什麼,“既然是嗓子裏難受,那就多用點蜂蜜、冰糖,潤一潤會舒服些,臣妾去泡一盞白菊花茶來。”
“還是你坐著,朕去。”明帝含笑將她摁在椅子上,“前幾日是你的生辰,都怪敏珊惹得朕生氣,也沒好好給你慶賀。”說著轉身取來茶具、花糖之物,往兩枚黃玉雙狐紋玉蘭碗裏放入幹菊,兌上糖粉、蜜漿熱水輕輕攪勻,合上茶蓋笑道:“今日能給皇貴妃娘娘泡上一盞茶,全當是賠禮了罷。”
“皇上的話,臣妾可當不起。”慕毓芫原本滿眸擔憂之色,也不由一笑。
“宓兒……”明帝漸漸放慢了語速,輕輕拾起她的手,“如今,能夠聽到你笑的時候太少了……”
自從她自謊言中醒來聲聲質問,自從那珍寶般的孩子離去,接二連三,一件件事情似巨石般橫亙在二人當中。等到發現的時候,彼此都早已疏離漸行漸遠。原是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可是話到嘴邊,反而半句也說不出來,隻覺一陣陣事不由人的無力。此生既然身為帝王,整日都活在陰謀算計裏,稍有不慎就會導致萬劫不複,還哪敢有半點任性妄為?或許,年少時的那份奢望,從一開始就已注定終將落空。
慕毓芫微微低垂著頭,輕聲喃喃道:“昨夜……,臣妾又夢見祉兒了。”
“宓兒……”
“遠遠看著,還是從前的樣子。”慕毓芫的雙肩極輕顫動,一滴清淚無聲墜下,落在月合色的素紗留仙裙上,洇出淺色淚團痕跡,“祉兒他……,再也長不大了。”她雖然極力抑製著自己,淚水仍然點點滴落,“臣妾……,心裏好害怕……”
明帝見她眸中有些恐色,忙拍哄道:“宓兒,好端端的你怕什麼?別怕了,朕不是一直陪著你的麼。”
“不……”慕毓芫仍是搖著頭,臉上掛著條條淚痕,“如今好難再夢見祉兒,而且樣子越來越模糊……,臣妾害怕……”她稍稍仰麵呼吸,淚水沿著纖巧下頜滑過,“臣妾隻怕有朝一日,會再也夢不見祉兒,再也想不起他的樣子……”
“……”明帝聞言驚心,自己也是說不出話來。
幾日以來,明帝一直將那番話在心裏咀嚼。命人從太廟祠取來畫像,隻覺畫中的孩子格外陌生,眼耳口鼻、神態樣貌,哪有半分記憶中的活潑可人?如此多想幾次,自己也未免有些心涼意冷,方才明白慕毓芫的恐慌悲傷。
“皇上,宮外有消息送進來。”
“嗯。”明帝將信封撕開,抽出內裏的雪白素紙密折,細細看了兩遍,起身扔在金頂蓮珠熏爐裏,瞬間焚成片片灰燼。
當初七皇子不慎墜馬,曾特旨給每位皇子公主增加宮人,所謂“事無巨細,稟與朕知!”便是命人以密折將要事上達聖聽。方才的密折,乃是齊王府內侍傳遞進來,內中說到齊王廣招門客一事,令皇帝的眉頭皺了又皺。
多祿小心覷了一眼,問道:“皇上,是否還要傳什麼話?”
“沒有,讓人回去罷。”
多祿從懷裏摸出些許碎銀,轉身出去打發人。過了半日,外麵一陣細碎腳步聲漸漸走近,卻是嬌滴滴的女子聲音,“臣妾杜氏,給皇上請安了!”
“進來罷。”明帝懶洋洋的倚在鎏金龍椅上,側旁放著玄色金線柔軟繡枕,看著麵帶喜色的杜玫若,柔和笑問:“貴人臉色不錯,是有什麼高興的事麼?”
杜玫若正迎著側窗而立,愈發襯得她肌膚光麗、眉目嬌美,像是有些害羞,低下頭細聲回道:“臣妾月信遲了一個多月,昨日召太醫診過脈,雖然脈象還不太明顯,但也應該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