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朕覺得有些頭疼,讓人去傳張昌源。”明帝起身離座,收起剩下的梅花香餅,走了幾步又道:“慢著——,太晚了,還是明天罷。”
“皇上,當真不打緊麼?”
“朕死不了!”明帝語聲含怒,拂袖進去。
張昌源乃太醫院院首,當年與俞懷仁並稱“杏林二聖”,如今已經六十有餘,平時隻為皇帝一人診脈。次日得召,聽說皇帝昨夜開始頭疼,更是著急,連連催促宮人快著一些。進到內殿略行了個禮,便道:“皇上,讓老臣先診脈罷。”
明帝將手搭在繡枕上,靜默不語。
張昌源望、問、診、切一番,稍稍鬆了一口氣,“並無異常之處,隻是皇上還得多加保養,按照老臣說的法子,慢慢調養著才行。”
明帝側身取出梅花香,推到他麵前,“昨夜有些心血浮躁,朕讓人燃了一會香,誰知道竟然頭疼起來,是不是有什麼相衝?”
“是。”張昌源打開藥箱,拿出一套精致小巧的小玉研,掰下香料研成細末,放在手中揉散聞了聞。捋著花白胡子琢磨了一會,像是仍不能確定,又取出一枚小銀碟,並且往裏倒了一點清水。
明帝看得好奇,因問:“這是做什麼?”
“皇上稍等。”張昌源將藥粉灑入水中,輕輕攪了攪,除卻一些細碎香料渣浮在水麵,餘下粉末竟然都溶解了。臉上稍有驚色,不可置信道:“皇上,這香料裏含有莨菪粉,那是配製迷藥不可少的一味藥。”
“你是意思,這香料乃是迷藥?”
“不是,那倒不至於。”張昌源笑著搖了搖頭,又道:“不過莨菪粉遇水即溶,燃之則使人昏沉、易睡,一般的安神香,大概以千份配其一份,太多則使人嗜睡。”大致解釋了一番,臉上轉為正色,“皇上若是睡不安穩,老臣開一副安神的湯藥,這香不能再用了。”
明帝闔上雙目,靜靜道:“唔,開罷。”
比起天禧宮內的寧靜,儲秀所則是另一番熱鬧景象。掖庭令禮儀太監手捧黃綾,正在朝眾秀女宣讀旨意,誰知結果大大出人意料,除卻昨日晉封的林婕妤,便隻有杜玫若一人冊為才人。莫說不能跟延禧六年的盛況相比,即使是延禧三年時,也還冊了一位貴人和一位婕妤,也就是如今的貴妃和賢妃。
如此一來,林婕妤便成此次選秀的翹首。不單在新人中位分最高,而且昨日便先單獨見過皇帝,並且住所是泛秀宮的偏殿,無一處不讓人羨慕。僅僅是因為相像皇貴妃沾光,而不是靠自身爭取得來,便有這諸多優厚待遇,眾秀女心裏更是不平。
林婕妤自知得罪於眾人,想著稍後新人赴宴,不知會有多少惱恨眼光投來,心內更是忐忑不安。因而對鏡整理妝容時,也有些心不在焉,隱約聽見殿外傳來說話聲,小宮女進來稟道:“啟稟婕妤,玉粹宮的江才人前來請安。”
“江才人?”林婕妤並不熟悉宮內狀況,更不知江才人是何許人,隻是自己躲都躲不開,怎麼偏偏還有人尋上門來?雖然自己位分是要高一些,但對方卻是宮人舊人,閱曆資深,斷然不敢擺什麼架子,忙道:“我這就出去,你快先去請進來。”
“婕妤金安——”江才人一襲梨黃色掐金絲紗衣,頭上珠環錚錚,臉上頗有些嬌媚之態,含笑打量道:“難怪人人都讚婕妤好顏色,嘖嘖,今日見過才知道,真是讓嬪妾等人羞愧自慚呐。”
這番話似褒似貶、不冷不熱,林婕妤勉強微笑道:“姐姐多禮了,我才進宮不懂得禮數,難得姐姐親自過來,還是先坐下說話罷。”
“不了。”江才人微微回頭,招手讓小宮女上前,“嬪妾是奉貴妃娘娘之命,特意給婕妤送東西過來。”
“是,謝過貴妃娘娘。”
“婕妤是個知書達禮的人,既然感念著貴妃娘娘的心意——”江才人忽而一笑,她掀開漆盤上頭的綾緞,露出內裏的蓮青色宮裝,“等會赴宴的時候,可別忘記把娘娘賞的衣衫穿上,不然可就辜負娘娘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