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戰事延綿不絕,雙方間有摩擦,隻是霍連人自上次大傷元氣,營地往退後六百餘裏,總不肯組織大規模的正麵衝突。如此一來,戰事便有些膠著難解。眼看月份已經入冬,雲、鳳、慕幾人總結戰況,遣人快馬攜帶密折回京,細節盡省,主要是請示皇帝下一步作戰方略。
明帝看著殿外樹枝搖曳不定,更覺大殿內火爐溫暖,撂下折子道:“往後天氣越來越冷,北方比起京城更要甚之,別說兵士們,即便戰馬怕也是冷得受不了。照前方消息來看,這仗今年肯定打不完,如此又要耗到明年去。”
“是,皇上聖明。”杜守謙坐禦前下首,手裏還端著一盞熱氣騰騰的茶,“不過微臣以為,眼下能休戰一段時間也好,讓兵士們都能養息一會。趁著年下冬日空閑,朝廷也該琢磨下一步棋,總是硬拚不是辦法,還得想些取巧製敵的法子。”
“好在今年秋收不錯,來年糧食無憂。”
“天佑我朝,萬世昌盛。”杜守謙隨口恭維了一句,見皇帝神色轉和,比起早上剛來時好轉不少,於是笑道:“微臣看皇上近日操勞,既然前方戰事已緩,皇上也該把心放寬一些,多加保重龍體。”
“嗯,朕知道……”明帝猶未說完,抬頭看見多祿候在門外,知是有事,因而朝杜守謙道:“有關交戰的事情,明日朝堂上再細細商議。”
杜守謙知情識趣,連忙起身告退。多祿欠身讓他過去,進殿稟道:“皇上,給皇子公主們加派的護衛安排妥當,領頭幾個也已經傳到。”見皇帝輕輕點頭,兩三步跨出殿外,朝連廊上拍了拍手,立時齊刷刷進來幾個人。
應召的護衛統領們依次入殿,皆匍匐跪下。一個個精神飽滿、虎虎生風,行禮動作亦是幹淨利落,一望便知皆為習武之人。明帝朝下打量了一圈,免了眾人的禮,“如今皇子公主們都已長大,比小時候淘氣許多,因擔心宮人們看不周全,所以特地選派爾等增做護衛,是為多加留心之意。”
“是,定當以性命護全!”
明帝心中諸事翻湧,麵上卻是極其平淡,“你們主要的責任,就是看護皇子公主們的安危,但凡有危險之事,皆以朕命勸阻。另外,還需記著八個字——”稍作一頓,語聲轉為嚴厲,“事無巨細,稟與朕知!”
護衛統領們躬身領命,齊聲應道:“臣等謹準聖旨,銘記在心!”
直到眾人領命退出,多祿抬頭望了一眼,仍然能感受到皇帝的陰鬱,不由輕微打了個寒噤,小聲問道:“皇上,可要到內間休息一會?”
明帝並不答他,隻問:“最近幾天,皇貴妃那邊怎麼樣?”
“皇貴妃娘娘身子不大好,如今又正傷心著,近日都在宮中安養,倒也沒聽說有什麼大事。”多祿側首想了一會,小心瞅著皇帝的神色,“那日吳連貴帶人去馬廝,把馬屍斬得粉碎,想來娘娘隻是一時動氣,皇上無須太過擔心。”
座上帝王無聲沉默,並不言語。多祿也跟著緘口,就那麼靜靜站了半日,忽聽禦座上一陣衣衫窸窣之聲,明帝站起身道:“走罷,朕進去躺一會。”誰知剛到側殿門口,又頓住了腳步,“你去,把老三傳過來。”
“是。”多祿一臉迷惑,隻不敢多問。
比起鳳翼的淡淡難過,明帝的痛苦來得更真切些。諸多雜事糾葛在一起,像是一人潑了一瓢油,心火越燃越烈,焚得五髒六腑都是炙熱疼痛。倚在軟褥上養了會神,隻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三皇子在門口請道:“兒臣叩見父皇,金安萬福。”
“寅祺,過來坐罷。”明帝和顏悅色,打量著已成清朗少年的兒子。
“父皇安康,不知召兒臣前來何事?”三皇子身著秋香色的團紋蟒袍,袍角刺有江牙海水紋樣,眼角眉梢頗似已故的鄭嬪,有那麼一股子聰穎難掩的靈透勁兒。
明帝早已想好說詞,隻是遙想許多年前,自己也曾很喜愛這個兒子,聲音不免更加溫和些,“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十六,就該行禮封王,然後再擇一名好女子大婚。你母妃去的早,雖然有惠妃照料著,總歸隔了些許,難免有想不周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