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兒,怎麼了?”明帝聞聲回頭,趕忙上前詢問。
“沒什麼,突然心口有點痛。”慕毓芫漸次回轉,坐在牡丹團刻檀木椅中喘息,平息了一會,拾起難辨真假的微笑,“讓寅雯回去罷。不過是小孩子的氣話,一時想念姐妹也是難免,過兩天自然就明白了。”
明帝頷首道:“嗯,你別存在心裏就好。”
晌午過後,謝宜華如常過來請安。隻留下雙痕和新竹,方才問道:“聽說上午四公主過來,為著杜玫若與娘娘爭吵起來?”
“也沒什麼,小孩子脾氣鬧了幾句。”慕毓芫剛剛午睡起來,換了素雅的玉台金盞淩波繡紋宮衫,外罩一件含煙色蝶袖紗衣,正在修剪側廊窗台上新發的花枝。隨手絞了一朵淺碧芍藥下來,含笑遞過去道:“這朵玉盤托翠開得不錯,又開得小巧,你替我簪在頭上,也借一點花香養養人。”
雙痕在側旁瞧了瞧,先讚道:“帶著新鮮花兒,襯得娘娘精神了許多呢。”
“好了,不用你來哄。”慕毓芫放下手中小銀剪,又道:“我想跟賢妃說點話,兩個人清淨一會,你們也先下去罷。”
謝宜華扶著她坐下,倚著抱人粗的朱漆柱子,慢慢說道:“先時娘娘總是病著,嬪妾瞧那杜玫若不妥,所以才找到杜夫人,想了這麼一個法子。”
“原來是你。”慕毓芫前後想了一會,恍然悟道:“難怪雙痕最近吞吞吐吐的,總覺得有事瞞著我,多半也是杜玫若的事了。”
謝宜華將近來所見說了,又道:“那丫頭太不安分,留在宮裏隻會添亂,朱貴妃有她幫襯著,隻怕也要生出稀罕事來。”
慕毓芫並不如何驚動,隻是微笑道:“你心思細膩,自然比別人看的明白。隻是你素日清淨少事,鮮有理會這些,此事稍稍著急了一點,若等時機成熟就更好了。今天要不是皇上趕來,依照寅雯那莽撞的脾氣,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呢。雖然隻是小孩子氣話,可聽著也是讓人寒心呐。”
謝宜華也是感慨,歎道:“四公主是皇後娘娘親生,怎麼沒落下半分沉穩?想來是皇上太偏疼她,沒受過什麼委屈,如今還不懂得世事艱難。”
“皇後去的早,皇上自然覺虧欠了她。”
“是嬪妾想的不周全,沒考慮到四公主。”謝宜華有些懊悔,搖了搖頭,“不過,那個杜玫若分明心思良多,能夠早些打發出去也好。若是留在宮中長久,整日在皇上麵前獻媚邀寵,難保不會——”
“嗬,不會什麼?”慕毓芫見她欲言又止,反倒笑道:“若是皇上真的看上她,縱使你送她出宮,將來也一定會召回來,又有什麼用呢?那丫頭與嫡母不和,家中幾個兄弟也非同母,如此一來,自然是想自己出人頭地了。”
謝宜華扭了頭看那樹梢花落,有飛得近的,順手接住一片在手,輕聲嘲笑道:“在這後宮裏爭得一個名分,又算得上什麼出人頭地?”
“人各有異,誰知別人怎麼想呢。”慕毓芫也是一笑,靜看落花無聲。
自那日爭吵過後,四公主大約有些不好意思,接連兩個月,都沒有再來泛秀宮給慕毓芫請安。雙痕先給籠中鸚鵡換上新水,又擺弄了會小銅米碟,隨口牢騷道:“四公主的性子也忒乖僻些,難道為著一個丫頭,往後就再不見娘娘了麼?”
慕毓芫含笑不答,走到雕花漆枝前逗了幾句,那雪色鳥兒撲騰著光潔羽翼,尖聲重複道:“雪兒,雪兒……”雙痕淩空合掌拍了幾下,嚇得鳥兒跳下橫枝,卻因腳上一條細長銀鏈拴住,橫豎脫離不得。
“好了,又嚇它做什麼?”慕毓芫微微搖頭,轉身走到側旁書案前坐下。
“娘娘,四公主請見。”香陶自外麵進來,穿過珠簾往裏走了幾步,壓低聲音道:“宮人手裏還捧著東西呢,估摸是來給娘娘賠罪的。”
賠罪?慕毓芫心內搖頭,四公主乃是皇後所出,這些年因為皇後早逝,皇帝生怕她受了一星半點委屈,凡百的事都是盡依著她。而從前的自己,一味念著皇後的囑托,對她也是嗬護備至,那樣心氣高傲的少女,何曾知道有時也需低一低頭?因此看著四公主款步進來,隻是如常微笑道:“是寅雯呐,已經好些時日沒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