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讓臣妾來說明白罷。”慕毓芫凝視明帝良久,漸漸止住淚水,“當年孝獻貴妃的事情,臣妾也略有耳聞。正因為此事,居然一直沒有疑心過薛太醫,而你卻早就預備好,連俞懷仁也被害而亡。再往後,你讓縝……”說到此處頓了頓,“你讓英親王妃送藥進宮,算準我不會對她懷疑,讓薛太醫驗藥讓我更加放心。到最後,哪個害得先帝一天天虛弱的人,便是……,便是你麵前的這個女人。”
——剝繭抽絲,絲絲縷縷分明。
明帝頭顱疼得似要裂開來,靠著禦案穩住身形,心裏早已亂了方寸,隻是無力喃喃道:“宓兒,不是那樣的……”
“不是?”慕毓芫奮力掙開,搖晃著往後退了兩步,“難道不是你親手送的,就可以當做沒有?臣妾早已不是十七歲,也不會那麼無知,可以由得身邊的人哄瞞……”說到此處不由再次落淚,聲音痛得哽咽斷續,“你居然……,會讓她來送藥……”
往事一幕幕浮現出來,明帝情知一切都已無可挽回,以她的聰慧敏透,又怎會猜不出其中關竅?無言沉默了良久,最後痛道:“是朕——,誤了佩縝……”然而更痛的卻在眼前,那明珠水華般的女子正在消融,無名惶恐撲來,連忙上前將其抱緊,“宓兒,不要離開朕!”
“旻暘——”慕毓芫緩緩仰起麵來,眸中晶明光線盈動,怔怔凝望了良久,竟是溫柔一笑,“終於,聽到你親口承認了。”
明帝一瞬間恍惚,隻覺得那一聲呼喚不同往常,仿佛已經用盡所有愛意,纏綿悱惻的讓人不知所措。在迷惑的一刹那,胸口一記冰涼疼痛瞬間沒入,華麗繁複的雙枝金步搖正正紮在胸口,仿似突兀的簪錯了位置。
“為什麼,偏偏是這樣……”慕毓芫握著金步搖顫抖,滿目淚光看著金步搖,絢麗的金珠串左右搖晃,折出的金光也是熠熠耀目。然而被刺的那個人卻仿佛是她,身體正在一點點無聲碎裂,片片剝落散開,整個人隻剩一具空殼而已。
鮮血絲絲縷縷洇出來,在明黃色緙金絲龍袍上染開,像新繡上去的一團牡丹花,開得妖豔而美麗。比起疼痛而言,明帝更多的是震驚與不信,縱使明白她心裏的恨,也沒想過她會親手行刺,聲音顫抖問道:“宓兒……,你真的想要殺了朕?”
“是。”慕毓芫淒婉一笑,“可惜,想殺你的人已經死了。”
有清風透灑進來,吹得殿內一道道帷幔輕微掠動,隻因周遭太過靜謐,仿佛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每一聲都太過沉重窒悶。帝妃二人相對凝視著,眼眸裏是看不到底的恩怨情仇,是無法解開的一世糾葛,將兩個人生生分離開來。
“父皇,母妃……”稚聲稚氣的童音打破沉默,七皇子正嚇得發怵,站在門邊張大了嘴巴,旁邊是氣喘籲籲的雙痕,更是滿目駭色。
“娘娘,快停手!”
“父皇,父皇……”七皇子急忙跑上來,用盡力氣抱住慕毓芫往後拖,母子二人齊齊摔倒在地,吃疼哭道:“母妃,不要殺父皇……”
“祉兒——”明帝忍痛拔出金步搖,反倒讓血流得更加多些,隻得緊緊壓住胸口,朝雙痕費力吩咐道:“朕沒事的,你帶七皇子下去。”
七皇子死死抱住明帝,連聲大哭,“不要,我不要……”
雙痕不知所措,回頭卻見慕毓芫艱難站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走,隻因身上裙帶流蘇甚長,險些又被絆倒摔下。隻得扔下哭鬧的七皇子,上前攙扶道:“娘娘,娘娘你當心些,腳下門檻……”
“站住,朕有話問你。”明帝勉強坐到椅子裏,忍住猶如刀絞般的生疼,“你就那麼的恨朕,一點也不記得十年情分?為了那個人,你就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顧,寧願親手殺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