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盛景,竟然全都是幻象。
慕毓芫痛得閉上眼睛,卻仍能看見一幕幕往事。身體裏更是翻江倒海,似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無法自控的幹嘔,像是要把心肺肝脾都吐出來。“哐當”一聲,雲鬢上的雙枝九鳳鸞刻累絲步搖墜落,再地上彈跳了兩下,尾墜的細長金珠串淩亂散開。
“娘娘,娘娘……”雙痕從外麵奔進來,想來是靜候已久,聽聞聲響以為發生了意外,急切問道:“娘娘,你沒事吧?”
慕毓芫撫著胸口嗆咳著,喘了喘氣,伸手拾起地上的金步搖,強自掙紮站起來,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往外走。外殿宮人見她滿麵淚痕,皆是嚇得不輕,也不敢上前問話,趕忙紛紛散開讓出路來。
“娘娘,娘娘……”雙痕跟著一路追出正德門,再往前去便是啟元殿,頓時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抱緊慕毓芫,跪在地上哭道:“娘娘,都已經過去十年了。娘娘再也不是一個人,若是出了什麼事,七皇子他們該怎麼辦?奴婢求求你……,過去的事,還是都忘了吧……”
十年的夫妻情分,三個孩子的牽絆,還有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比起少年之情,慕毓芫也不知哪個更重一些。可是歸根結底,如果沒有當初的那些陰謀,又哪來這十年糾葛不休的孽緣?如果當初自己再死一次,或是在慶都時被賊人所害,或是在嬪妃爭鬥中被算計,又或是別的什麼死法,似乎都比如今的局麵好一些。
——那麼,就讓自己親手斬斷這一切罷。
“皇上,皇上……”多祿語不成聲跑進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驚慌,低聲稟道:“皇上,皇貴妃娘娘過來了。”
“嚷什麼,好好說話。”明帝皺眉打斷他,拿著手中折子敲著桌沿,“皇貴妃時常都過來的,值得大驚小怪麼?朕這兒正在煩著,都退出去。”
多祿急忙跪下道:“皇貴妃娘娘今兒的模樣,不同往常……,像是很哭過,眼圈兒都是紅紅的,也不言語……”
“哭過?”明帝覺得匪夷所思,他深知慕毓芫的為人,縱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少有落淚,更不用說在人前儀容不整。心下正在迷惑,便見慕毓芫獨自一人踏步進來,果然如多祿所說,不由吃驚問道:“宓兒,出什麼事了?”
慕毓芫的雙眸異常黯淡,往常的水光已如鏡湖般沉下去,隻剩兩丸濃黑的空洞,纖長睫毛投下淡色陰影,是從曾見過的失魂落魄。多祿見帝妃二人情狀,一聲兒也不敢言語,趕忙給內殿宮人遞眼色,宮人們皆悄無聲息退出去。
明帝握著她的雙肩,感受到雲絲軟衫後的纖馨溫暖,似乎在一點點涼下去,不由擔心瞧了瞧,低頭溫聲問道:“宓兒,到底出了什麼事?隻管跟朕說清楚,別這樣呆呆的不說話,朕都不知道該做了。”
“嗬,臣妾也不知道。”慕毓芫忽然輕笑起來,卻是笑得淚水直墜,渾身都止不住的打顫,她緩緩展開手心,“皇上,你來告訴臣妾——,這是什麼藥丸?”
兩粒豔紅奪目的藥丸,在雪白柔軟的手掌裏震動,仿似千鈞之重,壓得她快要支撐不住,更讓明帝瞪大雙眼僵住,“朕不知道,回頭問太醫罷。”
“不知道?”慕毓芫目光灼灼,將那藥丸用力拍在禦案上,身體裏隱藏多年的鋒芒陡然破出,語聲冰冷道:“到此時此刻,皇上還打算欺騙下去?皇上以為,還能夠瞞得住臣妾麼?”
明帝被逼迫的沒有退路,更覺那目光宛若冰冷利劍一般,刺得自己渾身疼痛,不得不側首避開目光。似乎有千百句話要說,又覺得說什麼都是錯,震驚、憤怒、痛苦,諸多情緒齊齊襲來,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你,是你殺了他!!”慕毓芫雙眸泛出恨意,低聲痛道。
“你在胡說什麼?”
“胡說?”慕毓芫闔了闔目,晶瑩的淚水緩緩迫出眼眶,沿著下頜墜落,“臣妾也希望自己是在胡說,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她痛得難以說下去,反手捂住胸口,“可是,卻偏偏都是真的!是你想出妙計,再假我的手殺了他!”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明帝有些適應不過來,也沒時間追究事情的來龍去脈,目光在慕毓芫臉上流連,不知如何開口。空氣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腦中一瞬間閃過千百個念頭,紛亂如麻的往事撲來,強自穩定身形道:“你這是怎麼了?哪裏弄來的藥丸,又在說些什麼?朕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