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朕是皇帝。”明帝艱難的吐出這句話,忍住心口的疼痛,垂下眼簾不去看她的淚眸,“皇兄是一國之君,所以隻能以國為先,家為後。”說到此處略微停頓,過了片刻才道:“你若是願意去明白,那就多體諒皇兄一些罷。”
樂楹公主緩緩合上眼簾,隻是默默流淚。
夜風中傳來刺耳的響聲,仿佛是枯枝被勁風生生折斷,外殿的窗紗上開始“篤篤”作響,越來越急促,竟然是下大雨了。明帝將刺花錦被提了提,仔細的掖好,用袖子替樂楹公主拭著臉,笑哄道:“都已是做娘的人,還哭?朕晚間仔細想過,世子住別處實在不妥當。況且,人都已經住進去,哪有再搬出來的道理?等明年開春,朕讓人給你修座別院,保證比原先的公主府還要大,還要漂亮……”
“不……”樂楹公主的雙眸似兩個無光黑洞,淚水也仿佛在突然之間幹涸,緩緩搖頭道:“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相關事宜既已準備好,皇帝便開始緊急往下部署,不敢稍錯時機。因此次之事機密重大,故而先不在早朝上群議,隻宣召了幾名要緊的股肱密臣,為的是能夠在小範圍內迅速做出決定。啟元殿內侯立著七、八位官員,皆在低聲的激辯著,太傅梁宗敏打斷眾人道:“此事已經議了好幾年,既然眼下就要做出決斷,不如各自都站出來,把自己的意思簡單扼要敘述一番,好讓皇上聖裁。”
“太傅言之有理,再這麼沒完沒了的議下去,隻怕藩王們也該等煩了。”明帝在上掃視眾臣一圈,卻不急著說出自己的意思,隻是含笑問道:“請問眾卿,當初為何要分封藩王?”
傅廣楨尤熟知過往之事,率先出列道:“啟奏皇上,當初武帝爺為求穩固國內,故而分封諸位有功將領,以他們的兵力和威嚴鎮守四方。幾位老王爺與武帝爺都有過命之情,自然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確讓朝廷省下不少心。”
明帝微笑頷首,又道:“那麼,如今呢?”
“如今——”傅廣楨略頓了頓,待皇帝示意往下說才繼續道:“隻是爵位一代一代往下傳,如今的王爺們與皇上來往甚少,又都是些未經戰事的貴胄,難免在地方上驕奢淫逸、張揚跋扈,甚至連朝廷的旨意也不放在眼裏。因此,如何解決好藩王之亂,已經成了當務之急。”
“說的好!”明帝讚了一聲,因見鎮北大將軍郭勳和似有話說,遂笑道:“當初燕國初建之時,老將軍乃我軍最驍勇的前鋒,常年跟著武帝爺四處征戰,立下諸多功勞。如今國之有困,不知老將軍有何見解?”
太祖武帝曾在戰中受傷,稱帝不過兩年餘,便因舊病不愈而崩於寢宮,而後曆經成帝、景帝、光帝三位君主,亦不過四十七年時間。郭勳和自十六歲便追隨武帝,少年從戎、英勇善戰,膝下子嗣亦多為武將,先前早亡的郭宇亮便是其幼孫。當年追隨武帝的將臣們,死的死、亡的亡,獨郭勳和生性豁達、不爭名利,活到如今,已經是七十一歲高齡了。
郭勳和乃五朝元老,被尊為正二品鎮北大將軍。皇帝特賜他階下坐談,此時於椅上欠身道:“老臣一介武夫,隻懂得治軍部署、帶兵打仗等事。如今,皇上問得是國家權謀大計,確實有些為難了。”像是回想起往事,眉目間略有激昂之意,“老臣已是年邁不中用,幸而還養的幾個子孫,雖然粗莽些,卻都有一腔熱血願效於國家。將來皇上若是需要用兵,郭家子孫定然奮勇爭先,即使傾盡滿門子嗣,也決不後退!”
明帝聞言頗為動容,歎道:“老將軍忠心耿耿、以身許國,一身係國家安危五十餘年,如今仍是英勇不減當年,朕心甚慰。”
傅廣楨最好揣摩聖意,見機忙道:“有老將軍的這番話,皇上再無後顧之憂。既然藩王們已經逆節萌起、有礙朝廷,皇上何不趁早下令,將諸藩削而弱之?”
“削?怎麼削?”明帝淡淡反問。
傅廣楨頓時有些語塞,支支吾吾道:“自然是,皇上下旨……”聲音越說越小,偷偷往上瞅了一眼,皇帝臉上全無讚許之意,忙改口道:“……隻怕也是不好。削藩之舉事關重大,還得大家從長計議,方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