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隻是卻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慕毓藻順著話點點頭,正色道:“眼下須將皇上的注意力轉到高鴻中那邊,進而將幾府的幹係撇清才是最要緊的,蝶姬一事斷然馬虎大意不得。”
眾謀士紛紛附議,皆道:“不錯,是時候了!”
夜空的明月卻依舊大而明亮。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人影,椒香殿後院的積年古樹已經開始落葉,晚風吹的地上的樹葉“沙沙”作響。慕毓芫恍恍惚惚來到抱夏亭,卻見前方有熟悉的身影獨自坐在欄榭上,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星光月輝下將麵容映照的格外清楚,卻是個十八、九歲的溫潤少年。
那少年似乎有些焦急,起身歎道:“說好在這裏等,芫芫怎麼還不來?”
慕毓芫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欣喜之餘正要過去,誰知旁邊卻走出個玉瓔色的宮裝女子,那女子單薄的裝束襯得身姿纖細柔軟,眉目間還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正是年少時候的自己。
少年在遠處拉住女子的手,從背後取出一個昆侖奴的麵具,歡喜的遞過去道:“芫芫,你瞧這是什麼?朕親手給你做的,喜不喜歡?”
少女的眉目是掩飾不住柔情,嬌笑道:“嗬,難怪這麼醜。”
慕毓芫不用看也記得,在那被塗的五顏六色麵具後麵的秘密,然而當時的自己卻並不知道。宮人們在整理皇帝遺物的時候,不小心將昆侖奴麵具摔碎,想要重新拚湊起來才意外瞧見,那碎裂的麵具內凹處竟刻著兩個小字——芫芫!少年帝後的恩愛種種清晰回映,是那般小兒女嬌嗔婉轉,是不知未來的山盟海誓,傷痛之餘已顧不上責備,唯有碎心般的哭得哽咽難言。
有溫暖的液體跌落在手背上,慕毓芫在往昔的回憶中驚醒過來,遠處的少年和年少的自己卻已不知去向。趕忙提裙疾步往前追去,然而卻進到一間燈火明亮的大殿,錦繡帳堆裏躺著幾近彌留的皇後,周圍是哀哀欲絕的各色人等。
皇後的嘴角不斷囁嚅著,向慕毓芫招手道:“芫妹妹,姐姐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將來若是皇上……”慕毓芫猛然憶起當日的情景,神色驚恐的往後倒退著,剛到門口卻迎麵撞上衣衫淩亂的蝶姬,不由左右為難的頓住腳步。
蝶姬的腳踝鮮血流的猙獰交錯,陰惻惻的笑道:“宸妃娘娘,奴婢說過的話還記得吧?若是已經忘記,奴婢就再說一次給你聽,好不好?”
慕毓芫此刻雖然已知是在做夢,然而無論如何卻不能夠擺脫夢境醒來,隻好捂著耳朵搖頭道:“不,我不想聽!你別說了……”
“娘娘,快醒一醒……”耳畔是熟悉的聲音,慕毓芫漸次從噩夢中蘇醒過來,隻見雙痕正手執六菱宮明燈立在床邊,關切道:“娘娘,被夢魘住了吧?怎麼哭成這樣?”
“雙痕,我好害怕……”
慕毓芫失態的抱住雙痕哭泣起來,她素來不是傷風悲秋的人,即便真的有什麼傷心事也多半不為人知,雙痕不知所措的哄道:“小姐別怕,夢裏頭的事情都做不得真,快醒過來就好了。”
六菱宮明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映照著那無法在噩夢中解脫的女子,原本柔弱的身姿越發顯得憔悴,白日裏的堅強和冷靜亦消失不見。慕毓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在雙痕的懷裏輕微搖頭,一任自己輕聲啜泣。
啟元殿內是死水一般的沉默,隻聞“啪”的一聲,絹綢糊皮的奏章被摔在地上,明帝朝禦座下麵看去,冷笑道:“很好,原來都是頂著忠臣的嘴臉,背地裏卻跟藩王們勾搭在一起,到底存著什麼心?!”
今晨接到地方監察官員的密折,內中羅列著近年收賄的朝中大員名單,其中以高鴻中收受遼王大禮最讓皇帝震怒。藩王們日漸跋扈、輕視朝廷,原本就是皇帝隱處的一塊心病,眼下居然有朝廷要員與其接觸過密,內中含義自是不言而喻。兼之查到蝶姬生前與高鴻中府上有來往,種種聯係交織在一起,皇帝陰鬱的神色已隱隱折出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