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些一看,原來是一名黃衫老僧和一名素衣少女。二人靜默不語,似乎已經下了不少時間,棋盤上已是密密麻麻。那素衣少女眉目淡雅、秀色纖致,容貌並不如何驚豔出眾,卻有幾分清淡出水的氣韻。此刻右手正挾著一枚白子,遲遲不肯落下,仿佛棋勢上已有些吃力,很是猶豫不決。
慕毓芫輕聲踱步過去,果然黑子已明顯處於劣勢,正在琢磨棋路,隻聽素衣少女歎了口氣,“師傅,今天先下到這裏罷。”
“且慢!再等一等。”見她要收回棋子,慕毓芫不禁脫口而出。
素衣少女嚇了一跳,不慎將滿盤棋子拂亂一角,回頭微笑道:“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麼妙招?”
慕毓芫有些歉意,欠身道:“抱歉,在下唐突了。”
“公子何必自謙?”黃衫老僧聲音充沛,拈須笑道:“山野之中,難得尋到好棋之人,公子既然有妙招,不妨賜教一二。”
素衣少女也道:“不過是閑暇打發時間,公子不必拘束。”
慕毓芫看了看紛亂的棋盤,不由笑道:“如今這般亂,先頭又隻是匆匆一瞥,已然不記得,又如何下呢?”
黃衫老僧卻不以為意,朝素衣少女道:“宜華,你把先頭棋子再放回去,讓公子坐下來,我們對弈二三。”
素衣少女依言布棋,完畢相讓道:“公子,請坐。”
慕毓芫認真看了看棋,以棋盤上落子來看,黃衫老僧棋力明顯高出許多,不過卻象是一盤指導棋,並沒有盡全力。雖然如此,黑子卻也是困象環生,大勢已敗,隻餘小角可以勉強掙紮一番。
黃衫老僧見她思索良久,有些不忍,“我這徒兒學弈時間不長,此局已殘,不如重新來下一局?公子遠來是客,不用太勉強。”
“輸贏無妨,盡力而已。”慕毓芫拈起一枚黑子,微笑搖頭,“啪!”一聲脆響,棋子脆聲落下。
“師傅,這步棋——”素衣少女驚了一句,指著棋子。
黃衫老僧低頭看向棋子,神色訝然,那枚棋子雖然犧牲不小一片,然而也騰挪出後續空路來,乃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此時棋局玄之又玄,黃衫老僧神色凝重,每落一步棋子都很慎重,甚至還要思量片刻。二人一枚一枚對下去,慕毓芫根本不計小處得失,那一線生機漸漸擴大,竟在她的布局下開始轉勢。
半個時辰過去,慕毓芫將棋局扭轉良多,最後僅輸給黃衫老僧兩子,起身笑道:“隻能下到如此,讓大師見笑了。”
黃衫老僧正色道:“公子棋力深厚,得空再下兩局。”
慕毓芫剛要答應,卻見雙痕尋過來,朝香陶抱怨道:“說好不要走遠,你們躲在樹林裏讓我好找,這會水都涼了。”
香陶嘟噥道:“你沒見,公子在下棋麼。”
“不怨她,是我下棋耽誤。”慕毓芫朝雙痕一笑,又對黃衫老僧笑道:“方才打擾大師清靜,晚輩先告辭了。”
“公子慢走。”素衣少女欠身相送,複又蹲下去收拾棋子。
慕毓芫回到房中,沐浴完畢。出來時見雙痕昏昏欲睡,不由一笑,“傻丫頭,困了就先睡罷。”走到妝台麵前坐下,雙痕趕忙上來幫著收拾,在身後笑道:“我可沒有紫汀手巧,梳的不當,小姐還請將就些。”
慕毓芫對著銅鏡一笑,“原先我在家的時候,難道不是你梳頭?後來底下小跟班多了,你就偷懶起來,如今還好意思說。”微微泛黃的銅鏡內,如雲長發黑緞似的垂至腰際,襯出宛若清涼月華般的姣好容顏。
“小姐,真是生得好顏色。”雙痕手握鏤雕象牙梳,含笑讚道。
好顏色?慕毓芫淡淡一笑,隻將長發一攏,複又散在淺藕色海棠紋繡衣上,卻從鏡中看到明帝走進來。因此轉身回頭,起身問道:“皇上可過晚飯?隻因沒什麼胃口,所以讓香陶去交待廚房,隻要一點素粥就好。”
明帝點點頭,道:“嗯,朕來看看你。”
隻因近幾日皇帝關切甚濃,每每衣食起居,幾乎都是親自動手調停,故而慕毓芫才借口不適,稍微避一避。然而皇帝既已來,也隻好起身去沏了一盞茶,“既然是剛剛用飯,那就稍坐會,飲一會茶消消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