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放她進來的?”武德帝的瞳孔緩緩睜開,目光移到守在殿內的守夜太監身上,輕描淡寫一般徐徐道,仿佛在講一件極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他臉孔上,每一道目光裏,每一毫表情裏,每一條細紋裏,散發出的威壓都讓人忍不住心驚膽寒。
守夜太監幾乎是立刻膝蓋一軟跪了下去,渾身發寒:“是奴才失職,請陛下降罪!”他不敢說,闖進來的人可是皇後,除了天子之外整個旬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他想擋也擋不住的皇後,他不敢說也不能說。他隻不過是宮裏一隻渺小的螻蟻,大樹下的蚍蜉,所以他唯有認罪求饒。
而作為從踏進大殿開始,連武德帝一個眼神都沒有得到的旬後,冷冷的望著麵前的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男人,忽然笑起來:“哈哈。”
笑聲裏滿是嘲諷與冷厲,響徹整個大殿:“哈哈哈哈哈!”
餘辛夷跟景夙言趕到大殿門口時,聽到的便是這聲比杜鵑啼叫更悲哀,比雌鷹長鳴更淒厲,比冬雷陣陣更憤怒的笑聲。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決定暫且在殿外守著,靜觀其變的決定。
武德帝抬起頭,無聲的看著旬後大笑的表情,無動於衷,恍然陌路不夾雜一絲感情。
旬後大聲的笑,笑得原本臉上塗抹得無比精致的妝容快要花掉,她終於停下來,尖銳道:“赫連望川,你不想放我進來,究竟是不願看到我,還是不敢看到我?你這個懦夫!”
懦夫兩個字從旬後嘴裏迸出,武德帝瞳孔猛地一縮,壓低聲音極力克製怒氣,沉聲道:“來人,皇後近日神誌不清思緒紊亂,需要靜養,你們怎麼還不送皇後回宮!”
旬後挑了下眉,非但不後退,反而充滿諷刺的笑道:“怎麼?你怕我說出什麼你不願意聽的話?懦夫,你這輩子都是個十足的懦夫!”
武德帝袖袍一揮,幾本奏折朝著旬後飛落而去:“閉嘴!誰準你在朕麵前大放闕詞!你的案子尚未定論,你不要逼朕不顧夫妻情分對你下殺手!”
“夫妻情分?”聶嘉魚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笑得更為鋒利,“你我之間,何曾有過什麼夫妻情分!”
她牽起華貴的裙擺,朝著武德帝步步緊逼而去,每一步便是一根審視的鞭子:“我聶嘉魚十七歲嫁了整個大旬國人盡皆知的懦夫皇帝……你赫連望川為後,當時你勢單力薄,無法與嚴惟忠抗衡,我拉了整個聶家做你的墊腳石,那一年是武德十三年!”
“為了輔佐你鞏固勢力,我想盡一切辦法拉攏官員,助你暗度陳倉,卻被嚴惟忠察覺,嚴惟忠送來一杯毒酒,我明知道酒中劇毒依然替你喝下,險些命喪黃泉,那一年是武德十五年!”
旬後目光似刃,在空曠的,黑色玉石鋪就的大殿裏越逼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冷:“後來推翻嚴惟忠前夜,中郎將孫偉燾陣前倒戈險些壞了大事,我連夜披星戴月假冒侍衛斬下他的首級,防止事情暴露,那一年是武德十六年!”
“再後來嚴惟忠身死,你終於將這皇權盡握於手,我也懷上恕兒,可是我臨產前突然被貓兒驚得跌倒,臨時早產。你可知道,那一夜我流了多少的血,我熬了多久多久的時間,幾乎以為自己會死掉,可是你當時在哪裏?你在你親姑姑飛虹的身邊!她當日隻是感了風寒,你卻守在她身邊三天三夜,而我的恕兒因為突然早產,一誕下便極其虛弱,幾次三番險些死去,可你來看他了麼?不,你沒有,你連問都沒有問過一句!哪怕一句!”
旬後眼睛微微發紅,可是她仍然在笑著:“赫連望川啊赫連望川,你說你享受著我為你打下的江山,卻對我如此的壞,我是不是該將你從我這裏得到統統拿回來!”
武德帝沒想到壓抑多年一旦開啟的怨恨竟然會如此強烈,強烈得令他自己都感覺頭皮發麻:“你?”
隔著那條長長的金殿玉廊,餘辛夷站在殿外聽到旬後那番話,都忍不住有些心驚膽寒:旬後想要逼宮篡位?
她瘋了不成?竟然敢如此坦白的將自己的野心說出口!這話裏句句都是怨恨,字字都是破釜沉舟的決心!以旬後的秉性,她竟然敢將這些話說出口,就說明了……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隻是刹那之間,餘辛夷跟景夙言相視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肅然。
大殿之上,武德帝短暫的驚蟄之後,霍然起身道:“聶嘉魚,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聶嘉魚的神情、語態無一不讓他心驚,然而更多的卻是慍怒,“你替朕打下的江山?聶嘉魚,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趁朕尚未動怒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的回你的宮殿,朕可以答應你,你依然可以做你的皇後,至於別的事你最好別想,也不是你能想得起的!”
他是帝王,這個國家唯一的統治者,絕世無雙的帝王!就算他曾經落魄過,曾經在一個宦官腳底下搖尾乞憐過,但是他仍然是那驕傲的天子!這個大旬國是他臥薪嚐膽打下的江山!怎能容一個女人,在他麵前叫囂?
聶嘉魚像是聽到了一個奇妙的笑話,又像是被人迎麵扇了一個耳光:“安分守己?依然做我的皇後?赫連望川,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仁慈?隻要我不顧我兒子的生死,我依然是這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人!哈哈哈,陛下,我要不要跪謝您的賞賜!”
旬後雙眼裏布滿血絲,笑得癲狂,頰上卻是兩道淚水:“赫連望川,你沒有心肝!”
此時的旬後看似無比銳利,那挺直的脊背如刀劍般銳利,但仔細一看卻比紙還要薄還要脆,一折就碎。餘辛夷不得不承認,她跟旬後之間有共同之處,有一部分她甚至能夠感同身受的。然而旬後錯就錯在,她不該將怒氣發泄到無關者身上!錯就錯在,不該隔著千裏萬裏,把如意算盤打在她餘辛夷頭上!打在她的家人頭上!
她今生今世都無法忘記,當她回到府裏看到的那些熟識的親人們慘死的情景,她的奶奶如何死不瞑目,她的姨娘又是如何用性命護住年幼的孩子滿含血淚,還有那尚未看過大千世界就被迫離開的子鈺,以及那些無辜失去生命的婢女、奴才,那偌大宅邸裏所有她身邊的人!這樣大的仇恨,就算盡她全力也要報!她跟旬後,注定隻能成為仇敵!
武德帝已經沒有絲毫耐心與旬後周旋下去,冷眼道:“來人,都死了嗎?還不快將皇後給朕送!回!去!”
噤若寒蟬的侍衛們得到命令,滿麵森嚴的走到旬後跟前:“娘娘,請吧。”
旬後看著冷笑:“誰敢?”她帶來的親衛們立即將旬後圍在中間,已然破釜沉舟。
侍衛們麵麵相覷,噌的一聲拔劍橫在那些親衛們脖子上,一隊女官們微微屈膝,上前強行扶住旬後的手:“娘娘,奴婢們得罪了!”
旬後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被如此對待,胸口劇烈起伏著,扭頭死死望著端坐在龍椅上的武德帝,怒斥道:“赫連望川,你沒有心肝!”
女官們聽得頭皮發麻,擔心旬後再說下去會引起怎樣一場雷霆震怒,連忙使暗勁兒試圖將旬後拖出去。旬後紅得異常的嘴唇裏發出淒厲的笑聲:“赫連望川,你可笑!真可笑!可笑得一塌糊塗!你親自送自己的兒子去死,親手斷送這赫連家的王朝,你要成為這大旬國曆史上最大的笑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嗎?你想殺死我的恕兒,好名正言順的將飛虹的兒子扶上皇位,你真真打的絕妙算盤!”
聽到這樣的秘辛,在場所有侍衛、宮女們紛紛麵色大變,心驚膽寒的跪在地上。武德帝沒想到旬後竟然將這話說出來,一掌幾乎將龍椅拍碎,雙目圓瞪:“你閉嘴!朕的意圖容不得你置喙!”
旬後笑得越發猖狂:“你做得出來害怕我說嗎?你跟自己的親姑姑亂—倫,舉盡四國誰人不知?你還想掩耳盜鈴嗎?到現在,你竟然還想滅親子,扶孽子上位?扶蘇,你還在外麵站在幹什麼?當縮頭烏龜嗎!”
武德帝胸膛裏埋的全是隱怒:“聶嘉魚,這不幹扶蘇的事,給朕閉嘴!”
旬後此刻是毫不顧忌了,從她看穿武德帝的打算那一刻起,她就再沒什麼好顧忌的,她冷嘲道:“你做得出來,我就說不得嗎?還是說你這個懦夫做得出卻連自己也不敢麵對嗎?赫連望川,這輩子我都看不起你!你以為你的如意算盤要成功了是嗎?可惜啊可惜,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你那飛虹姑姑,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你,從頭到尾都沒有!”
武德帝軟肋被刺中,登時邁下龍椅:“休得胡說!”
旬後挑眉道:“你不敢聽下去了?我偏要說下去!就算你貴為一國之君,可你可憐到連自己唯一愛的女人都不愛你,哈哈,我真高興啊!她寧願愛自己籍籍無名的貼身侍衛,也不願意愛你這個皇帝!她非但不愛你,反而恨你恨到巴不得你去死!”
武德帝的龍靴生風一般直衝而來,將旬後的脖子死死卡主:“聽到沒有,我命令你,住口!否則,朕賜你死罪!”
脖子被掐得紫紅,旬後幾乎喘不過氣來卻還要繼續說下去:“賜啊!快賜我死罪啊!有本事你現在掐死我!這件事你當年不就想做嗎?想廢掉我這個皇後,將這頂鳳冠送給她飛虹?可惜百官以死進諫,九位官員血濺金殿,才讓你沒能成功。現在你的機會來了,還不快廢掉我,哈哈哈哈哈……”無形的眼淚滾落而下。
那塗滿血紅丹寇的指甲用力的指向景夙言:“你以為他真的是你兒子?你跟飛虹的兒子?哈!你做夢吧!”
旬後雙眼血紅,笑得無比癲狂,像一團燃燒的黑色火焰:“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怕了,你記得曾經有個叫納蘭旗的女人麼?不,你當然不記得!當時你對飛虹求而不得,日思夜想痛苦不堪,所以我就把她送到了你麵前。那一夜,你以為飛虹主動投入你的懷抱,高興得簡直無以複加吧?當時你知道我在哪兒嗎?我就站在你們的床前,隔著那一層薄薄的紗帳看著裏麵的一切!看著你如何愛撫她、疼惜她,毫無尊嚴的抱著她痛哭卻呼喚飛虹的名字,我親眼看著你赫連望川究竟是怎樣當這世上最好笑的蠢貨!你沒想到吧,這個你嗬護備至、傾注所有心血扶持的扶蘇,根本就不是飛虹的兒子!而是一個卑賤的連名字都沒留下的女人生下的兒子!而孩子的父親更不是你,而是這皇都裏最最鄙陋的滿頭生瘡滿腳都在流膿的乞丐!而飛虹所生的孽種,早在產下的時候,就被我掐死了!被我活活掐死了哈哈哈!”
“當你費盡心思將乞丐的兒子找出來,扶持他入朝為相,在他身上用盡心計,但是我什麼都不做,我就看著,就那麼看著,一邊看我一邊在心裏期待今天的到來!赫連望川,你一輩子機關算盡,利用了所有人,連自己的兒子都要殺,最後沒想到吧,你所有的心血都白廢了!哈哈哈,全都白廢了!”
短短的一段話,猶如驚濤駭浪般朝著武德帝席卷而去。
“不可能!”武德帝一雙龍目炸起,“扶蘇是朕的兒子,朕跟飛虹唯一的孩兒!是朕,親眼看著他誕下的,他肩胛骨上那塊齒形胎記絕做不了假!聶嘉魚,你再敢信口開河,別以為朕不敢處死你!”
“胎記?”旬後簡直像看笑話似的,笑得無比得意,“堂堂武德帝竟然也會被小小胎記蒙蔽,他肩胛上的確有一塊胎記,但你不知道的是那塊胎記是我親口咬下來的!包括那個奉你命令將他護送出宮的親信,你又怎麼確信到底是你赫連家的親信還是我聶家?赫連望川,你猜猜看我太聰明還是你太愚蠢!”
旬後擊掌三下,滿臉扭曲興奮的大聲喚道:“來人!立刻將丞相給本宮拿下,給陛下好好欣賞那塊美麗無比的胎記!”
隻聽掌聲落處,原本拔劍架在旬後親信脖子上的侍衛們竟然有過半立刻翻臉,將身側的同伴斬首異處,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武德帝團團圍住。
這一係列的行動,連風吹滅蠟燭的時間都不到,已經完全出乎意料的將情勢扭轉,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瞠目結舌!禦前太監宮女們登時變色:“陛下!”卻不敢上前。餘辛夷目光一肅:果然,旬後早有準備。
“聶嘉魚!”武德帝反被擒,怒聲大喊道,“誰給你天大的膽!”
“是你給我的膽!”旬後絲毫不讓,爭鋒相對,“是你的冷血無情,你的忘恩負義給我的膽!我還要多謝你的冷血,否則時至今日我怕早就成了你的階下囚刀下鬼!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這宮裏我早就潛移默化的做下無數準備,就等這一天的到來!你不是一直在查飛虹的死因嗎?我不妨告訴你,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飛虹的確不是自殺的,而是被我毒殺的,我每天都派人在她飲食用物裏悄悄投下一點毒藥,極少的量讓人一點都察覺不出來,但是日積月累,那些毒就會越積越厚,當發現的時候已是回天乏術。你別急著咒罵我,你以為飛虹不知道?她早就察覺了,但是她沒有說,而是照常把那些毒藥吃下去……哈哈哈!不僅是我想讓她死,她自己也不想活!她根本不是被我害死的,而是被你逼死的,被你活活逼死的!赫連望川,你簡直是這世上第一大笑話!”
武德帝腳步踉蹌一下,青白的臉孔上頃刻間便仿佛蒼老了十歲,不可置信的望向扶蘇:“不可能,朕不信……不可能!聶嘉魚,你在欺騙朕!你又想欺騙朕!”
旬後怒道:“那你就親眼看看!來人,立刻把丞相綁過來!”
“誰敢!”
餘辛夷手腕內暗扣一按,麵前第一個衝過來的侍衛立刻身首異處,銀絲收回,指縫間那比刀還要鋒利的冰蠶絲上一滴血珠滾落而下,餘辛夷全身散發出一股凜然之氣。
旬後猙獰一笑:“重華,你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宮早就想除掉你了,今日便如了你的所願跟你親人們下地府團聚吧!”殺吧,殺吧!盡情的殺吧!今夜這裏所有的人她都要殺得幹幹淨淨!她要用這滿地的鮮血來鋪就她成為女帝的道路!
旬後一個眼神,十二名貼身宮婢腰中軟劍無聲而出,朝著餘辛夷圍剿而去,一路上猶如切菜瓜般將擋在麵前的太監侍衛清除幹淨,所到之處一片血路,最後一齊朝著餘辛夷祭出殺招。
十二把利刃朝著餘辛夷要害直刺而去,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出現將餘辛夷拉到身後,另一隻手臂衣袖翻飛帶著千鈞之力,十二根軟刃發出刺耳的聲響掉落在地已經成為一團團爛鐵!
那護在餘辛夷身前的那道身影緩緩抬起頭顱,唇角含笑,眼中含星無比燦爛,正是本應該坐在輪椅上的“扶蘇”!
“你不是扶蘇!”旬後怒極反笑,冷然道,“好,很好!不管你是不是,今晚都決計走不出這裏!既然你們一個個自尋死路,就別怪本宮心狠手辣!殺!”
景夙言跟餘辛夷將後背交給對方,不約而同冷笑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一場血戰在所難免,旬後原本誌在必得,沒想到景夙言一聲長長呼哨,隻聽得遠遠地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聲,一隊鐵甲以無人可擋的氣勢衝了進來,衝破了旬後精心布下的防線!
為首的鐵甲將步入殿中朝著景夙言頷首行禮,景夙言朝著麵色大變的旬後桀驁而笑:“陛下早就算到了這天,所以早就將令牌交由我手,娘娘,承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旬後眼見自己精心布下的一切毀之一旦,暴怒道:“你們這群逆賊!來人,給我把他們抓起來,本宮要他們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她的傀儡們立刻重新結成防線,朝著鐵甲衛們衝了過去。旬後反手用刀架著武德帝,準備退出宮殿,實行下一步計劃。
這宮裏頭一草一木她都了如指掌,隻見她冷笑了一下,按下龍椅下方一個按鈕。龍椅發出嘎達的聲響,齒輪緩緩滾動,龍椅下竟出現一個密道。
“赫連望川,這輩子你都落在我手裏了!”
說著她陰鷙的笑了笑,拉著滿臉憤怒的赫連望川坐上龍椅。再是嘎達嘎達幾聲,龍椅帶著他們緩緩下沉。
就在他們即將沉入密道之事,忽然一聲金石相擊的聲音伴隨著刺目的火花,一柄鐵劍牢牢插進密道中,阻住了龍椅下沉的趨勢。
旬後臉上慌亂一閃而過,厲聲道:“什麼人!”
隻見那名為首的鐵甲將,披著一身厚重的鐵甲哐哐哐的走來,帶著一身的寒氣,逼人心魄。
“娘娘,還請小心些,傷了陛下可是死罪。”那鐵甲將抬起頭顱,露出下麵一張略帶病態,卻絲毫不遮掩其俊美之氣的臉龐。
旬後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反複在景夙言跟鐵甲將臉上比較了幾遍,最終咬牙切齒道:“你,才是,扶蘇!”
所有的一切在腦中集合,由模糊逐漸走向清晰。
旬後眼前一黑,渾身都怒到發抖,她欲滴血的目光死死地瞪向剛合力解決掉她一名貼心武衛的景夙言、餘辛夷身上,再轉移到麵前的扶蘇身上:“好啊!好啊!你們早就沆瀣一氣,合謀害我!我到底要看看,今夜到底勝負歸誰!”
她發了狠心,揮起匕首用力劃破武德帝的喉嚨,刺目的紅色立刻瀉下。
扶蘇的瞳孔變得幽深。景夙言跟餘辛夷兩人目光一對:旬後現在已經瘋了,逼急了她什麼都可能做得出。
武德帝大聲道:“扶蘇,不要管朕!殺了她!殺了這個惡毒的女人!朕的皇位由你來坐!”
旬後聽罷,愈加憤怒:“你明知道他不是飛虹的兒子,你還要把皇位給他?原來你赫連望川待誰都有情,隻對我聶嘉魚一人無情!好好好!”
她每說一個“好”字,臉上的神經就抽動幾分,忽然仰頭朝著殿外大喊道:“季樊青!季樊青你在哪裏!你再不出來,本宮就把你想要的東西毀掉!毀掉!”
季樊青?
餘辛夷臉色倏然變了:旬後跟季樊青達成了什麼協議!
就在旬後喊第二遍的時候,一匹高頭大馬竟然恍若無人的闖進了宮殿之中,而他身後幾萬兵馬緊隨其後。
不是季樊青又能是誰?隻見他褪去了平日裏偽裝的斯文儒雅的假象,一臉的貪婪、狂妄一覽無餘。他坐在戰馬上,垂著眼將大殿內所有人納入眼中,在餘辛夷戒備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最後望向旬後:“娘娘,我要的東西呢。做生意總歸要有個買賣憑證,才好兩家盡歡,您說是不是?”
與其說商量,不如說威脅!
旬後冷蔑的對著他那張貪婪的臉笑了笑,將鳳冠取下,輕輕扣了鳳冠上一個小小的機關,裏麵一塊五彩晶瑩的玉石滑落了出來:“你要的無非是這塊九轉還生石!”
當那塊石頭出現的刹那,在場所有人臉色都大變。
這從來隻是一塊存在傳說中的石頭,傳說千百年前它是仙界遺落的一塊仙石,傳說它能改變天命,讓人死而複生!就是憑借著它,高古皇帝才能戰七國,登天下!
沒想到它真的存在!
景夙言的神色頓時肅然,將餘辛夷的捏緊的小手納入掌心。
看到這塊石頭,季樊青臉上頓時露出激動到扭曲的表情:“快給我!”
旬後大笑:“給你?可以!隻要你替我殺了這座皇宮裏每一個人,記住!是這赫連家每一個人,一草一木都不要留!包括重華,跟她身邊來曆不明的同謀!”
利刃指來。
景夙言低吼:“景北樓你敢!”此刻再繼續偽裝下去,再虛與委蛇下去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不放撕破臉皮。
時隔許久,再次被喚那個名字,季樊青臉上混雜著懷念也混雜著無邊的屈辱:“我為什麼不敢?扶蘇丞相,季某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你看還滿意否?”
他擊掌三下,士兵中迅速押著一個人入內。
“娉婷!”餘辛夷低沉喊道。她不是該完好無缺的在她精心布置的密道裏嗎?怎麼會一身是傷?
季!樊!青!他在長公主府安插了奸細!那麼小雲霄在哪裏?
季樊青睥著她,冷笑道:“你放心,我的兒子我不會殺。但是這個女人,可就不一定了!扶蘇丞相,你可要想好了,是現在投降保全這個女人的屍首,還是等我將她五馬分屍後,再來結果你們!”
扶蘇在武德帝被旬後所傷時,都沒有一絲變動的情緒,此時竟微微動了下,目光用力的望向奄奄一息的娉婷,拳頭用力捏緊。
季樊青仰天大笑:“沒想到機關算盡的扶蘇丞相,也有為兒女私情所困的一天!你以為你表麵上極盡冷淡就可以掩飾了?你暗地裏對她多番照拂,我一件一件都了如指掌!快做決定,我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此時此刻,他早已被那枚九轉還生石迷住了、蠱惑了!隻要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這塊石頭,他就能回到從前!回到大鎏國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他還沒失敗的時候!
他要洗刷自己全身的屈辱,衝刷萬民的鄙夷唾罵,他要將一切重來!他要早早的想盡一切辦法殺了餘辛夷,殺了景夙言,重建他景北樓不可一世的尊嚴,君臨天下!
隻要……有了這塊石頭!
就在扶蘇準備放下手中鐵劍的刹那,誰都沒想到原本奄奄一息的娉婷,在誰都沒有想到的時候,竟然拚著最後一口氣朝季樊青撲過去:“扶蘇!重華,你們快走!這個人瘋了!他要毀掉我們所有人!他瘋了!扶蘇你快……”
“你自尋死路!”季樊青手中的劍閃過一道青光。
娉婷的腳步搖晃了一下。
餘辛夷大喊:“娉婷!”
扶蘇整個人震顫。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劍尖徹底刺穿了她的心口,鮮紅的血如同泉流般汩汩而下,打濕了一地的絢爛。娉婷不可思議的看了看,隨後回過頭朝著扶蘇望了一眼,深深望了一眼,最後彎起唇畔輕輕笑了下,笑落了一春的桃花……
“娉婷!”扶蘇大吼一聲,目眥盡裂,握緊手中的鐵劍朝著季樊青衝殺過去,那是恨,滔天的恨,那是殺意,被毀去一切的殺意。
兩方人馬頓時衝殺在一起。季樊青的人馬實在太多,但是鐵甲將秘密訓練了多年,是武德帝手中最強勁的一把刀,足以以一當百。這場廝殺,注定了大旬國下一任的王朝!
扶蘇攔腰砍死一名士兵,將無聲無息睡在地上的娉婷抱進懷裏,死死的抱著,如這天下最珍貴的寶貝。輕柔的抱著,如唯恐驚擾她安睡。絕望的抱著,如天崩地裂……
季樊青勾起嘴角,冷蔑的嘲諷:“聰慧如你扶蘇,最後也是個困在兒女私情裏的廢物,今日,就由我送你一程!”
沾著血的劍狠狠劈下。
就在即將劈到扶蘇的刹那,被另一柄劍阻住。
火花四濺。
景夙言冷聲低吼:“別著急,你的對手應該是我!”
季樊青瞳孔一閃,麵色頓時大變:“你是……”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沒死?不會的,景夙言肯定死了!可是,麵前這個人,這樣熟悉的眼神,不是他景夙言又是誰!
“四皇兄,別來無恙!”隨著景夙言一聲暴喝,殺招重重而上,那些積壓多年的恨與仇,那些因景北樓而產生的糾葛,受到的磨難,毀掉的一切,都該在今日一並了斷!
季樊青沒想到景夙言竟然沒死,一時慌亂竟被砍傷兩刀,頓時也怒紅了雙眼。
大殿正中央,兩道劍光相撞,劍氣如一把把刀子四麵而去,無人敢靠近。季樊青一劍刺向景夙言的肩膀,景夙言腳步飛退,腳尖抵在龍柱上縱身一躍,躍至季樊青身後朝他後心刺去。
季樊青險險躲過,眼神一錯落在餘辛夷身上,立刻湧起一股毒心辣意。他屈身後仰,抵擋過景夙言的殺招,竟一個錯身,提劍朝著餘辛夷刺去!
“辛夷小心!”
景夙言眸子一縮,立刻縱身去護住餘辛夷,但是沒想到那柄即將刺向餘辛夷心髒的劍竟然陡然回轉。
季樊青陰鷙的瞳孔裏,景夙言要躲閃已經來不及,堪堪側身被刺穿了肩膀。
餘辛夷心髒發緊,緊張到幾乎無法呼吸:“夙言!”
“景夙言,你在我手中敗過一次,那你就永遠是我的手下敗將!”季樊青邪獰大喊,雙手握劍朝著景夙言的天靈蓋橫劈下去。
景夙言眼神發冷,對自己汩汩流血的右肩視而不見,把劍換到左手,橫擋住那致命的一殺,緊接著腳下生風趁季樊青膨脹之時橫掃而去。
景夙言眉如電,眼如風,電閃雷鳴,雷霆赫赫。
這綿延了數載的怨,枕著無數屍骨堆成的仇,就在今日,來個了斷!
季樊青記得,從小在上書房裏,他這個不可一世的八皇弟從來都是最受宋太傅誇讚的,哪怕回答得最好的明明是他,最好呈報到父皇那裏,最優秀的還是景夙言。哪怕練武練得再用心,最後也不會有人稱讚他一句。隻因為他出身卑微,隻因為他沒有任何靠山,隻因為他是為父皇所不齒的!
所以在所有人眼裏,他活該繼續卑微下去,活該隻能當個唯唯諾諾的臣子,臣服在與他同樣血統的兄弟腳下。可是他不甘心啊!別人越是看不起他,他就越是要爭!爭那青睞的眼神,爭那天下子民的頂禮膜拜,爭那誰都以為得不到的皇位!哪怕……用盡一切手段!他一定要讓全天下知道,讓他那瞎了眼的黃泉下的父皇知道,他才是景家最優秀的子孫!
季樊青張狂大喊:“景夙言,你放棄吧!你的武功從來都高不過我!況且你現在還廢掉一隻手,我奉勸你乖乖投降,我看在兄弟情分上,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肩膀上的血沾濕了半身,不慣用的左手持劍顯出疲態不得不換回右手繼續,勉力支撐,然而景夙言臉孔上卻不見半點畏懼,有的隻是堅毅!
他薄唇輕啟:“那可未必!”
他眼中精光一閃,袖中一把鐵扇旋出,直掃季樊青麵門。季樊青仰身躲閃,卻沒想景夙言趁此機會提劍朝他飛身而來。
季樊青反手抽劍用力砍向景夙言的右臂,頓時再給他添上一道傷痕,大聲嘲笑:“你自尋死路!”
然而他臉上笑容還未消失,忽然覺得胸口一涼,隻聽得噗嗤一聲……
什麼?
他震驚的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多出來的一把匕首。
景夙言的聲音此刻就在他耳邊,他的右臂上兩條傷口深可見骨,其中一道傷口仍被季樊青手中劍貫穿,然而他始終麵不改色:“或許你不知道,我從小左右兩隻手就可以同時用。無數次我與你比武,並不是我敵不過你,而是我覺得沒有意義。”
“你更不知道的是:那個皇位從來都不是我所求的,相反,我極其痛恨。景北樓,你真是可悲啊。”
季樊青的瞳孔頓時縮小,再縮小……什麼?他並不是打不過他,而是覺得……沒有……意義?
更過分的是,景夙言竟然從未求過皇位?那他這麼多年在爭的是什麼?處處跟他攀比,比的是什麼?他這麼多的不甘心,又是為了什麼!
季樊青口中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不是這樣的,不可能是這樣的。一定是景夙言在說謊!一定是他得不到,所以才說的謊!
心髒被洞穿的地方,血不停地往下流,怎麼堵都堵不住,而他得來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也在明顯的快速的流逝。
不行,他不能死的!他的大業還沒完成,他要天下還沒得到手!他不能死!
對了,還有九轉還生石,隻要有它一切都可以重來!
季樊青拚得最後一口氣,朝旬後撲過去。
旬後沒想到自己最後一張王牌如此輕易的被瓦解了,暗罵一句“廢物”,挾持武德帝立刻想要趁機離開。隻要有武德帝在,她就依然算不得輸!
餘辛夷的身影確如幽靈般擋在她麵前,徐徐微笑:“皇後娘娘,您想去哪裏?您今兒個身子應該乏了,還是讓臣女扶您回宮休息吧。”
旬後大罵道:“滾開!”
“娘娘,您可是國母,怎能如此氣急敗壞,豈不是失了風度?”
旬後一雙眼睛陰沉得滴毒,死死地望著餘辛夷:“說吧。你究竟是何人,想要什麼東西,說出來!是不是這塊九轉還生石?”
餘辛夷徐徐露出一個微笑,傾國傾城:“你旬後日理萬機,可能早就忘記了你曾經害過的一家人,她們老的老,小的小,全都手無縛雞之力,卻無辜慘死。對了,你怎麼可能記得呢?被你如棋子般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實在多如草芥,你利用完了就扔怎麼會記得?可是你錯就錯在不該放過一個人,她的名字叫……餘、辛、夷。”
旬後臉色驀地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麼:“原來……是你,是本宮大意了。說吧,你處心積慮混入大旬,想要幹什麼?報仇?嗬,你那些親人早就死了,報仇又有什麼用?你想要這塊九轉還生石的話,本宮可以給你,隻要你今天別擋我的路!”
就在此時,季樊青如同一個瀕死的瘋子似的,撲過來將那塊石頭搶入懷中:“誰都別動!那是我的!”他要活,要活啊!絕沒有人能搶走他的寶貝!
是的,隻要有它,他就永遠活下去!
“它是假的。”在季樊青癲狂的眼神中,餘辛夷清冽的聲音徐徐響起。
“你在胡說什麼!”
餘辛夷目光如水,聲音卻如冰:“這塊九轉還生石,是假的。真的那塊早就被我們替換了,你手中這塊充其量是一塊把玩的玩具。而替換它的人,你們都認識,她就是……衛國公主。”
“不可能!你在說謊!它怎麼可能是假的!衛國公主怎麼可能跟你們是一夥兒的!她明明對我言聽計從啊,這絕對不可能!”季樊青一邊大喊,心口又噴出更多的血來,整個人沐浴在自己的鮮血裏,顯得尤為可悲,尤其是他血紅的不可置信的眼睛。
“這有什麼不可能呢?隻要是為了某種目的,再不可能的事也會發生,更何況你自視甚高,未嚐不是她手中一枚棋子。”餘辛夷搖了搖頭,輕輕一歎,“這一次,你沒有機會了。”
隻見她白皙纖細的五指緩緩伸過來將那塊玉石放入掌心,輕輕鬆開,那塊美麗的玉石啪的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同摔碎的還有季樊青所有的期望。
季樊青再度哇出幾大口血,整個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般,硬挺挺倒在地上。
他模糊的視線裏,那道熟悉的身影依舊美麗纖細,風華如蓮。隻是,看向他的眼神卻如同看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
不,不他不是乞丐!你們全都給我閉上嘴巴,挖掉眼睛!我不是乞丐!我擁有這世間所有的榮華!
他忽然想起來,曾經好像有過那麼一個人,不像世人一樣是鄙夷他的看不起他的時刻嘲諷他的,相反,她的眼神永遠那麼熱烈的望著他,崇拜著他,望著他羞怯的微笑,無論何時都站在他身邊支持他,為了他能做任何事,哪怕為他去死都沒有一絲猶豫。
可是……
那個人哪兒去了呢?她哪裏去了?
哦……被他丟了。
在他以為再也不需要她的時候,殘忍的丟棄了啊……他現在想找回來,誰能幫幫他?他想找她回來……誰來……幫幫他……
辛夷,從前的辛夷啊,你回來吧,我……後悔……了……
當一顆透明的水珠從他眼角滑落,融入他身下紅色血水裏消失不見,季樊青呼出最後一口氣,身體逐漸冰冷,冰冷。
餘辛夷望著他,沒有喜,沒有悲。隻覺得結束,終於結束了。景夙言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將她擁入懷中。
旬後望著死去的季樊青,又看看逐漸被鐵甲軍控製住的叛軍,她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太過刺耳,幾乎能刺破人的耳膜,幾乎能撼動整個皇宮。
“死了,死了!都死了!好!死得好!”
餘辛夷冷冷的望著她道:“事已至此,皇後娘娘你該罷手了。”
“罷手?”旬後臉上現出癲狂的抽搐,“你竟然叫本宮罷手!你算什麼東西!本宮就算死,也不會停手,受你們擺布!”
她忽然側過頭,對著被她挾持的,流血過多幾乎快昏厥的武德帝柔聲道:“望川,你來給我陪葬好不好?”
她塗著鮮紅丹寇,貼著各色寶石的長指甲,近乎溫柔的在武德帝蒼白的臉上滑過,紅唇輕輕吻過他的臉,他的脖,他的唇:“你我夫妻二人,生則同寢,死則同穴,成就那天上地下唯一一對神仙眷侶,你說好是不好?”
武德帝嘴唇蒼白:“妄想!你們……其他快走……快……扶蘇,你快走啊……”
餘辛夷朝著旬後冷喝:“你想幹什麼!”
旬後卻已早陷入她的世界,繼續朝著武德帝低聲呢喃:“不,你不用回答了,因為你,無路可走!”
就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旬後長長的尖銳的指甲,噗的一聲刺穿武德帝的胸膛,深深刺穿他的心髒。
她另一隻手在牆壁上按了幾下,頓時一道熊熊烈火燃起,將她跟武德帝圍繞其中。
“哈哈哈!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赫連望川,你終於,永生永世都是屬於我聶嘉魚的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突然宮殿正上方,朱紅色盤龍的大柱子頹然倒塌,整個宮殿都在動蕩,震顫,牆壁一片片裂縫,灰塵漫天。
“要塌了!”
“宮殿要塌了!快逃啊!”
伴隨著眾人的大喊,所有人都顧不得手中的刀劍,一股腦往外衝。景夙言立刻攬住餘辛夷道:“咱們走!”
餘辛夷朝烈火中燒得焦黑的兩個人望了最後一眼,點頭,朝扶蘇大喊道:“快走!”
就在他們逃出的刹那,這座象征著大旬國最無邊皇權的宮殿,轟然倒塌,被掩埋的不僅是那些金漆玉就的富貴,還有那些永遠見不得光的秘辛。
真正的扶蘇抱著娉婷冷卻的屍體,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這座皇宮。餘辛夷跟景夙言望著他,抿唇,沒有阻攔。
誰都想不到,最後大旬國竟會走到這步田地,皇室凋零,無人繼承皇位。四方諸侯暗湧,想要爭奪那遙不可及的天子之位,最後竟是衛國公主出現,以女子之手力挽狂瀾,改天換日做了那千古第二位女皇帝。
至於餘辛夷跟景夙言……
邊塞那漫漫無垠的草原上,一望無際,一架馬車緩緩在官道上行駛著,人不多,隻有兩個家奴駕駛著馬車。
另一個婢女騎在馬上,一身紫衣,英姿颯爽。她撩開馬車簾,沮喪道:“小姐,公子,咱們這就走了麼?女皇許了咱們傾世榮華,高官厚祿,還有一字並肩王,咱們就這麼放棄了?”
馬車裏慵懶的人兒理都不理,以手支頤的側躺在柔軟的榻上,那張絕美的臉龐恬淡而寧靜。
她旁側,握著書卷的手放下,將一隻薄毯輕柔的蓋在她身上,朝著紫衣女子淺笑道:“輕聲些,別擾了她休息。”世間榮華財寶,全都抵不過她酣暢一眠。
一張白玉般的臉龐,精才絕豔,卻是溫柔如許。
紫衣女子翻了個美麗的白眼,將簾子放下繼續騎馬向前。
馬車中的男子並不惱,隻是微笑著繼續將書卷握起,徐徐翻看,他身旁絕美的女子在瞌睡中翻了個身,在他膝上尋了個熟悉的位置躺在,再次安眠。
男子輕聲一笑,垂下三千青絲在她唇上落下一顆輕吻。
女子在睡夢中緩緩彎起嘴角。
至於那塊無數世人垂青的五彩玉石,卻被隨意的丟在角落裏,無人問津。誰都不會知道,在曾經的曾經,輪回的前一輪,有過那麼一個男子曾披荊斬棘闖進敵國,渾身浴血以命飼石,啟動輪回,隻為求他心底最愛的女子死而複生,重歸輪回。
誰都不會知道,但是,那有如何?
春風最美,有我渡你。